
霓虹灯在雨后的路面上碎成一片片彩色的光斑。
柳依站在"夜阑"酒吧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邀请函烫金的边缘。
这是崔然竣的酒吧开业三周年,她本不该来——可两小时前收到的那条"今天进到你最喜欢的梅子酒"的短信,让她鬼使神差地换上了那条烟粉色的连衣裙。
推门时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老板娘来啦!"正在擦杯子的酒保阿杰脱口而出,又猛地僵住。
柳依愣在原地,吧台边正在调试音响的崔然竣猛地回头,手里连接线"啪"地砸在地上。
音乐声恰到好处地停了,整个酒吧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制冰机运作的嗡鸣。
柳依"你叫我什么?"
柳依走向吧台,高脚凳上的金属扣碰到她膝盖。
崔然竣一个箭步冲过来,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被热酒杯烫出的红痕。
崔然竣"他口误。"
他抓起抹布用力擦拭早已光洁的台面
崔然竣"阿杰上个月刚回国,普通话都说不好。"
阿杰张了张嘴,在老板杀人的目光中低头猛切柠檬。
柳依接过递来的梅子酒,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她注意到杯垫是崭新的,图案是她喜欢的向日葵。
角落里几个熟客频频往这边张望,有人举起手机又迅速放下。
柳依"你常和他们提起我?"
她抿了一口,酒精的甜涩在舌尖漫开。
崔然竣正在往冰柜里补啤酒,闻言差点碰倒堆成塔形的玻璃杯。
崔然竣"偶尔...会说到我哥。"
他后颈出了层薄汗,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崔然竣"你要不要试试新出的——"
"然竣哥!蛋糕好了!"后厨小妹端着插满蜡烛的巧克力蛋糕出来,看到柳依时突然刹车,"啊,崔太太也来啦?"
这次连制冰机都安静了。
柳依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崔然竣一把夺过蛋糕放在桌上,奶油蹭到了他腕表表面。
崔然竣“你们今天怎么回事?"
他声音压得极低,但柳依还是听见了
崔然竣"不是说好叫柳小姐吗?"
后厨小妹落荒而逃。
梅子酒突然变得难以下咽,柳依抓起包就要起身,被崔然竣拦住。
崔然竣"给我五分钟。"
他转头对全场喊
崔然竣"今天提前打烊,所有人三倍工资,现在立刻消失。"
人群潮水般退去,卷闸门拉下的声音像一声叹息。
崔然竣解下围裙时带倒了盐罐,细白的颗粒撒了满台。
崔然竣"他们不是故意的。"
他徒劳地用手拢着盐粒
崔然竣"去年我喝醉后把你照片设成了POS机默认头像,改回来花了半个月..."
柳依猛地抬头。
柳依"什么时候的照片?"
崔然竣"大学运动会。"
他脱口而出,
崔然竣"你穿蓝色运动服,在跑道终点弯腰系鞋带。”
说完才意识到暴露了什么,耳尖瞬间红了。
柳依摸出手机划开相册——那是她毕业清理空间时删除的照片。
柳依"你偷拍我?"
崔然竣"光明正大拍的!"
崔然竣急得抓住她手腕又立刻松开
崔然竣"2017年4月12日校运会,你跑完800米差点摔倒,我哥去扶你的时候我就在裁判席旁边。"
柳依怔住了。
那比崔连准正式介绍他们认识早了整整八个月。
酒柜镜面映出两人僵持的身影,崔然竣突然转身从收银台底层抽屉拿出个铁盒。
打开是整摞打印的社交媒体截图:她晒的毕业设计、转发的小猫视频、甚至三年前吐槽公司咖啡难喝的动态。每张右下角都手写着日期。
崔然竣"我知道这很变态。"
他声音发闷
崔然竣"但你答应我哥求婚那天,我删光了所有带正脸的照片。"
柳依拿起最上面那张——上周她发在朋友圈的夕阳,配文"适合散步的天气"。
柳依"你保存这些干什么?"
崔然竣"想着万一..."
崔然竣突然卡住,喉结滚动几下
崔然竣"万一你哪天需要回忆某件事,我能帮你找出来。"
窗外传来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声响。
柳依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用指甲刮着杯壁的冷凝水,就像那天在急诊室等崔连准的伤情报告时一样。
柳依"再给我一杯。"
她突然说。
崔然竣倒酒的手很稳,但冰块还是撞在了杯壁上。柳依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忽然问
柳依"你第一次见我到底什么时候?"
崔然竣"2016年9月3日。"
他回答得太快,像早把答案刻在了骨髓里
崔然竣"文学院迎新晚会,你跳开场舞时耳机线缠住了裙子的亮片。"
那是她大一最糗的时刻。
柳依胸口发紧
柳依"当时你在哪?"
崔然竣"舞台侧幕。"
他自嘲地笑了笑
崔然竣"我哥是学生会安保组长,抓我去当苦力。"
梅子酒见了底。
柳依数着杯底残留的梅子核,听见自己问
柳依"为什么今天叫我过来?"
崔然竣"因为..."
崔然竣突然抓起她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崔然竣"因为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日子。不是在校运会,是在更早的迎新晚会。"
他眼睛亮得惊人
崔然竣"我每年今天都请假,去文学院拍那个舞台。"
柳依的包掉在了地上。
唇膏、钥匙和手机散落一地,崔然竣蹲下去捡时,她看见他后脑勺有一小块旋儿——和崔连准一模一样。
柳依"起来。"
她听见自己说。
崔然竣仰起脸,嘴角还沾着一点酒渍。
柳依伸手擦掉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柳依"你比你哥诚实多了。"
她轻声说。
音乐不知何时重新响起,是那首他们上周在淋浴间合唱过的老歌。
崔然竣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直到柳依把铁盒塞回他手里。
柳依"下次直接问我要照片。"
她走向门口时头也不回地说
柳依"别总偷偷摸摸的。"
卷闸门拉开又合上。
崔然竣仍跪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被捏皱的夕阳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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