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崔连准左手还插着留置针，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病床护栏，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里，他盯着柳依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戒痕，那是原本他们订婚戒指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崔连准"什么时候的事？"
柳依刚要开口，病房门被推开。
崔然竣拎着塑料袋进来，油条香气混着晨雾的潮湿
崔然竣"哥，老南门那家的无矾油条，你最爱..."
他声音戛然而止，塑料袋哗啦作响。
崔连准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让柳依浑身发冷——和四年前他审问连环杀人犯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慢慢支起身子，输液管在半空晃出细碎的银光
崔连准"然竣，把门锁上。"
塑料凳腿摩擦瓷砖发出刺耳声响。
崔然竣没坐，反而走到窗前"唰"地拉开窗帘。
七点十分的阳光斜切进来，把他浅栗色的头发染成蜂蜜色
崔然竣"冬至开始。"
他说这话时背对着病床，手指抠着窗框边的白漆
崔然竣"你出事后的第七周。"
柳依手里的保温杯差点打翻。
眼神示意崔然竣不要接着往下说，医生说连准现在不能受太大刺激。
崔连准掀被子的动作扯到了伤口。
他按住渗血的纱布，声音反而更平稳
崔连准"小依，帮我去护士站要支新药膏。"
等关门声响起，他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砸向弟弟脚边。
玻璃碴溅到崔然竣裤脚，他转身时眼眶通红
崔然竣"你打准点啊，教我飞镖的时候不是百发百中么？"
崔连准"跪下。"
崔然竣真的跪下了。
他跪在玻璃碎片上，牛仔裤瞬间洇出血色，脸上却带着笑
崔然竣"这样够不够？要不要给你找根皮带？"
崔连准"那是柳依！"
崔连准突然暴喝，监测仪发出尖锐警报。
他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血珠溅在雪白床单上
崔连准"那是要和我领结婚证的人！"
柳依拿着药膏回来时，看到崔然竣正用纸巾按着哥哥手背的针眼。
两个人都没说话，床头柜上摆着掰成两半的油条，是她最讨厌的咸口，却是崔连准吃了二十年的早餐。
柳依"我来吧。"
她接过染血的棉球。
崔连准躲开她的手，自己按住止血贴
崔连准"柳依，我要听你亲口说。"
晨光移到崔然竣后颈，那里有块红痕。
柳依突然想起昨晚在急诊室陪床，这家伙非说陪护床太硬，挤在她旁边打地铺。
半夜迷迷糊糊间，有温热的呼吸落在颈侧...
柳依"我们在一起了。"
崔然竣突然说。
他站起来时玻璃碴从膝盖掉落，在地砖上弹跳着发出脆响
崔然竣"上个月开始同居，用的是你准备的婚房。"
监测仪又响起来。
崔连准抓起止痛药盒要砸，突然看清药盒背面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每天三次的体温、血压、用药时间，字迹潦草得像小学生，但每页都画着笑脸。
崔然竣"哥你看，"
崔然竣指着最下面那行
崔然竣"今天早上你血压终于正常了。"
崔连准的拳头擦着弟弟耳畔砸在墙上。
柳依惊呼着去拉他，却被攥住手腕。
她第一次发现，这对兄弟连生气的体温都相同，滚烫得像要灼伤人。
崔连准"你怎么敢的..."
崔连准的呼吸喷在她额头上
崔连准"明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
崔然竣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那道淡粉色伤疤露出来
崔然竣"那你知道她发高烧，神志不清喊的都是你吗？你知道她生日许的愿都是'希望崔连准突然出现'吗？你已经让她够伤心了……"
柳依感觉腕间的力道突然松了。
崔连准怔怔看着弟弟锁骨上的疤，那是他之前和弟弟打架留下的。
当时也是受了重伤，九死一生，崔然竣揪着他的警服领子吼
崔然竣"你他妈非要当英雄，考虑过留她自己怎么办吗？"
窗外传来早班地铁的轰鸣。
崔然竣把摔变形的药盒一点点掰直
崔然竣"哥，当时你说等任务结束就调去文职。"
他抬头时睫毛湿得打绺
崔然竣"现在能调了吗？"
崔连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柳依按呼叫铃的手被他按住，他咳得满手是血，却盯着弟弟膝盖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崔连准"去包扎。"
崔然竣"你先吃药。"
崔然竣把止痛片递过去。
崔连准"我让你去包扎！"
崔然竣"你先把针重新扎上！"
柳依夺过两人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
药片滚进床底，她红着眼睛吼
柳依"你们崔家人是不是都听不懂人话？"
兄弟俩同时闭嘴。
走廊传来护士推车的声音，崔然竣突然噗嗤笑出声
崔然竣"哥，她凶起来是不是超可爱？"
崔连准抹掉嘴角的血，看着蹲在地上捡玻璃碴的柳依。
晨光给她后颈镀了层金边，那里有枚淡淡的红痕，像雪地里落下的梅花瓣。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