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废弃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早已被铁锈与腐臭吞噬，林渊踩着碎玻璃碴子走进门诊大厅时，鞋跟碾过骨头似的脆响在空旷里荡出三圈回音。他抬头瞥了眼天花板，那盏摇摇欲坠的吊灯缠着半幅染血的白大褂，布料在穿堂风里鼓胀，像只吊死鬼吐出的舌头。

“又来新人了？”

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倚在分诊台后，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眼睛却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泛着死气沉沉的白。她手里转着支钢笔，笔帽上的红十字早已斑驳成黑褐色。

林渊没应声。他天生就懒得应付这种故作神秘的角色，尤其在这种地方——无限流系统把他们这群“玩家”扔进的第一个副本，名为“废弃医院”。系统提示音还在脑壳里嗡嗡作响，大意是要在七十二小时内找到“怨念源头”，否则就会被这里的“原住民”撕碎。

周围已经站了五个人，看穿着有学生、白领，还有个拎着电工工具箱的壮汉。那个戴眼镜的女生正捂着嘴干呕，高跟鞋卡在地板裂缝里，脸色比墙上的血字还要白。穿西装的男人试图去扶她，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缩了回去。

“别碰她！”护士突然站起来，钢笔“啪”地拍在台面上，“在这里，同情心会害死你——还有你身边的人。”

林渊靠在墙边，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打火机。这是他从现实世界带进来的唯一物品，廉价的塑料外壳，却能在划燃时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他看着那护士，忽然注意到她白大褂袖口露出的皮肤，布满了细密的针孔，像是被某种极细的针头反复穿刺过。

违背常识的细节往往藏在最显眼的地方。林渊眯起眼，果然看见护士转动钢笔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的不是污垢，而是新鲜的、还在微微蠕动的肉丝。

“规则都清楚了？”护士扯下口罩，下半张脸烂得像被强酸腐蚀过，露出森白的牙床，“现在，游戏开始。”

话音未落，大厅深处传来铁门拖拽的声响，紧接着是铁链拖地的哗啦声，越来越近。穿西装的男人尖叫着冲向楼梯间，却在跨出第一步时突然顿住，双腿以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整个人像只被折了腿的蚂蚱，脸朝下摔在地上，后背缓缓渗出深色的血渍。

没人敢动了。连干呕的女生都忘了作呕，眼睛瞪得像铜铃。

林渊却在这时笑了笑。不是恐惧，也不是强装镇定，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兴奋。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邻居家的小孩哭着要糖吃时，他在看蚂蚁搬死蟑螂；老师在讲台上讲孔融让梨，他在课本上画解剖图。世人说他是“坏种”，他倒觉得，是这世界太无聊，规矩太多，像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罩，闷得人发疯。

而这里，这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废弃医院，反而让他觉得呼吸顺畅。

铁链声在大厅中央停下，阴影里缓缓走出个身影。那东西穿着沾血的病号服，双手被铁链锁着，脑袋歪在一边，脖颈处有圈深可见骨的勒痕。它抬起头，腐烂的眼球滚了出来，掉在林渊脚边。

“找到……她……”

嘶哑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皮里挤出来的。林渊弯腰捡起那颗眼球，入手冰凉，还带着点黏腻的液体。他掂量了一下，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那“病人”似乎愣了一下，锁链哗啦作响，却没再靠近。

“疯子。”有人低声骂了句，是那个电工壮汉，他握紧了手里的扳手，警惕地盯着林渊。

林渊没理他。他的注意力被墙上的时钟吸引了——老式挂钟，指针早已停在三点十七分，但钟摆还在有气无力地晃着，每晃一下，就会发出一阵细微的杂音，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叮——滋啦——”

突兀的广播声响起，电流杂音刺得人耳膜生疼。持续了大约十秒，又戛然而止。

“每小时一次。”林渊低声自语。他刚才在系统提示里看到过，广播会不定时播放“医院通知”，但没说会有杂音。这不合常理，就像护士指甲缝里的肉丝，像那个西装男突然折断的腿——所有违背常识的地方，往往都是破局的关键。

他转身走向走廊，身后传来电工的怒吼：“喂！你去哪？我们应该待在一起！”

“随你。”林渊头也不回。和这群只会发抖的蠢货待在一起，才是最危险的事。

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虚掩着，有的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有的传来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林渊推开门最里面的一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病床上躺着个模糊的人形，被白色的被单盖着，轮廓却在微微起伏，像是还有呼吸。

他走过去，猛地掀开被单。

下面不是尸体，也不是怪物，而是一床塞满了棉花的旧衣服，棉花里掺着些干枯的头发。林渊捏起一缕头发，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奶香？

他皱了皱眉，正准备放下，眼角余光却瞥见床头柜上的相框。相框玻璃已经碎裂，里面的照片却还清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抱着个婴儿，笑得一脸温柔。男人胸前的铭牌上写着“张医生”。

林渊将相框塞进外套口袋，又在病房里翻了翻，没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刚要出门，广播的杂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比刚才更久，隐约能听出里面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滋啦……宝宝……对不起……滋啦……”

哭声很短，很快被杂音淹没。林渊站在走廊里，侧耳听着，直到杂音消失，才转身走向楼梯间。他记得系统地图上标注过，地下室有档案室。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积满了灰尘，每走一步都扬起一片灰雾。楼梯转角处堆着几个黑色的垃圾袋，袋子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组织，像是某种内脏。林渊踢了一脚，袋子滚到一边，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张泛黄的报纸。

报纸日期是十年前，头版标题是“市一院医疗事故致孕妇死亡，家属索赔未果”。照片上的孕妇腹部隆起，笑得很腼腆，脖子上戴着条银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月亮。

林渊蹲下身，指尖抚过照片上的项链，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他把报纸折好塞进兜里，继续往下走。

地下室比楼上更冷，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档案柜一排排立在那里，像沉默的墓碑。林渊挨个拉开柜门，大多是空的，少数几个放着病历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感冒发烧记录。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时，最里面那个柜子的第三层，一本蓝色封皮的病历吸引了他的注意。封皮上写着“李雪”，旁边标着“妇产科”。

他抽出来翻开，纸张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渣。病历上的字迹很潦草，记录着一个孕妇的产检过程，直到最后一页——“孕38周，突发大出血，抢救无效死亡。家属质疑手术失误，拒绝签字火化。”

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像是后来添上去的，笔迹截然不同，带着种疯狂的扭曲：“她没走……她还在找她的孩子……每晚都在婴儿房哭……”

林渊合上病历，正准备起身，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鬼站在那里，浑身是血，肚子破开一个大洞，里面的内脏拖在地上，在灰尘里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她的脸烂得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林渊手里的病历。

“我的……孩子……”女鬼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她猛地张开双臂，指甲瞬间变得尖利如刀，朝着林渊扑了过来。

林渊反应极快，侧身躲过，手里的病历被劲风扫落在地。他就地一滚，抄起旁边掉在地上的金属托盘，反手朝着女鬼砸了过去。

“哐当！”

托盘砸在女鬼身上，发出一声闷响，却没能造成任何伤害。女鬼嘶吼着再次扑来，速度比刚才更快。林渊注意到，她扑过来的时候，脖子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是条项链，和报纸照片上那个孕妇戴的一模一样，月亮吊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广播的杂音恰在此时响起，滋啦声中，女人的哭声再次传来，比之前更清晰：“宝宝……妈妈对不起你……”

女鬼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似乎被哭声干扰。林渊抓住这个机会，突然做出害怕的样子，身体微微颤抖着后退，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条项链。他知道，这女鬼的怨念根源，多半就和这项链有关，或者说，和项链代表的“孩子”有关。

“你是……李雪？”林渊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知道……你的孩子在哪……”

女鬼果然停住了，腐烂的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在确认他的话。

林渊慢慢靠近，脚步放得很轻，右手悄悄背到身后，摸到了刚才从地上捡起来的一根断针——很长，像是缝合伤口用的，针尖锋利。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兴奋，像猎人终于找到了猎物的弱点。

“就在……那边的柜子里……”林渊指着斜后方的档案柜，声音越来越低，“我带你去看……”

女鬼迟疑着，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就在她的注意力被档案柜吸引的瞬间，林渊猛地转身，左手抓住女鬼的手腕，右手的断针狠狠刺向她脖子上的项链！

“嗤啦！”

针尖刺中吊坠，发出一声类似布料燃烧的轻响。女鬼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身体瞬间被白光笼罩，那些腐烂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里面模糊的、穿着白裙的身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林渊，眼神里的怨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解脱般的茫然。

“谢谢……”

声音变得轻柔，像是个真正的女人。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空气中。那条项链掉在地上，月亮吊坠裂开一道缝，里面滚出一粒小小的、已经干瘪的牙齿。

林渊捡起项链，捏着那颗小牙齿，眉头微皱。这是……婴儿的乳牙？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副本“废弃医院”第一阶段完成，怨念源头已安抚。】

【获得道具：李雪的项链（残缺）。】

【第二阶段开启：找到“被偷走的孩子”，时限：四十八小时。】

林渊愣住了。第一阶段？还有第二阶段？

他刚想仔细看看系统面板，地下室的入口处突然传来脚步声，那个电工壮汉和剩下的两个玩家走了下来，看到地上的血迹和林渊手里的项链，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你……你把她解决了？”电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林渊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壮汉身后的那个女生身上——就是刚才在大厅干呕的那个，她现在脸色平静得诡异，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布偶，布偶的眼睛是用纽扣缝的，正对着林渊，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女生注意到林渊的目光，突然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举起手里的布偶，轻声说：“哥哥，你看，它说它认识你哦。”

布偶的嘴没动，但林渊却清晰地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妈妈……找到了……”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声音……和广播里那个女人哭声中夹杂的婴儿啼哭声，一模一样。

他看着那个女生，又看了看手里的项链和那颗小牙齿，一个更可怕的猜测在心底升起——这个副本的水，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