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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错位的晨光

林夏蜷缩在图书馆顶层的窗台边，指节捏着U盘的金属外壳，在掌心烙出青白的印子。窗外的梧桐叶被晨风吹得簌簌作响，缝隙间漏下的光斑在她校服上跳跃，像极了顾言曾用钢笔在草稿纸上画的星图。

"你确定要打开吗？"

陈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林夏回头时，看见他倚在书架旁，白衬衫第三颗纽扣依旧系错，晨光在他眉骨的小痣上镀了层金边。这个姿势与记忆中的某幕重叠——三年前的顾言也是这样站在教室门口，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温牛奶。

"少啰嗦。"林夏按下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键，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红。U盘接口插入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仿佛某种仪式的开关。陈叙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这里面的东西，可能会改变一切。"

"我要的就是改变。"林夏甩开他的手，指甲在他腕内侧划出三道血痕。陈叙吃痛地缩了缩手，却没再阻拦。屏幕上弹出的文件夹里，静静躺着三个视频文件，命名简单粗暴：20220315、20220407、20220512。

第一个视频的画面剧烈晃动，像是被人慌乱中按下的录制键。林夏认出那是顾言的手机视角，镜头扫过教室后排的储物柜，最后定格在陈叙的座位上。少年正低头整理书包，手腕内侧的淤青在荧光灯下泛着淡紫。"这是顾言车祸前三天拍的。" 陈叙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林夏浑身一颤，鼠标悬在播放键上迟迟不敢点击。

视频开始播放的瞬间，顾言的笑声透过扬声器炸开。"夏夏，你看这个——"镜头突然转向自己，林夏看见三年前的自己正趴在课桌上睡觉，阳光把睫毛的影子投在脸颊上。顾言的呼吸声变得急促，镜头又转回陈叙："他是不是和我很像？连这个胎记都一模一样。"

画面剧烈晃动，顾言似乎在翻找陈叙的课桌。镜头扫过一本摊开的数学笔记，字迹工整得过分，每道错题都用红笔标注了详细步骤。林夏认得这种笔迹，是顾言生前最讨厌的"强迫症式工整"。"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陈叙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我也是车祸后才知道的。"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视频里的顾言从陈叙的书包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男孩在海边玩耍，其中一个穿着蓝白条纹T恤，左眉骨有颗小痣。"这是我五岁时的照片。" 陈叙说，"顾言应该是在医院发现的，那时他已经确诊了白血病。"

第二个视频的日期是2022年4月7日，顾言的生日。画面里是医院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似乎透过屏幕扑面而来。顾言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夏夏，今天陈叙来探病了。他说他是我弟弟，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镜头转向病房门口，陈叙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那里，手腕上的淤青比上次更明显。顾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白色床单上："我让他滚了。凭什么他能健康地活着，而我..."

视频突然中断，林夏的眼泪砸在键盘上。陈叙蹲在她脚边，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那天我去医院，想告诉他妈妈临终前的话。可他说我是来抢遗产的，还把我推下楼梯。"

第三个视频的日期是2022年5月12日，顾言的忌日。画面里是暴雨中的十字路口，顾言的身影在车灯前晃悠，手机镜头剧烈抖动。"夏夏，我好疼。" 顾言的声音带着哭腔，"陈叙说他能捐骨髓，可我不想活了..."

林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看见视频里的顾言突然冲向马路中央，刺眼的车灯照亮他左眉骨的小痣。"刹车声！" 她尖叫着按住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顾言被撞飞的瞬间。陈叙的呼吸声变得急促："那天我追着他跑，想把他拉回来..."

"所以你杀了他！"林夏突然掐住陈叙的脖子，指甲陷入他的皮肤。陈叙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车祸前他给我发了条语音，说'对不起，哥哥'。"

林夏的手突然松开，陈叙咳嗽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录音里顾言的声音虚弱却清晰："陈叙，我知道你是我哥。妈妈说你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我找了你十六年..."

晨光突然变得刺眼，林夏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书架。陈叙想去扶她，却被她狠狠推开："你早就知道！你一直看着我把你当替身，却什么都不说！"

"我想弥补他的遗憾。"陈叙的声音哽咽，"他说你最喜欢晨光，所以我每天早上都会往你书包塞温牛奶；他说你害怕打雷，所以每次下雨我都会偷偷在你抽屉放耳塞..."

林夏的视线落在陈叙手腕内侧的淤青上，突然想起顾言临终前总爱戴着的那块手表。"这淤青是怎么回事？" 她抓住他的手腕，陈叙下意识地缩了缩："我...我有自残的习惯。"

"是顾言遗传的？"林夏冷笑，"他当年为了逃化疗，故意在手腕刻伤口。" 她突然扯开陈叙的衣领，少年锁骨下方赫然印着三道旧疤，形状与顾言一模一样。

陈叙的眼泪砸在林夏手背上："我模仿他的笔迹，学他打篮球的姿势，甚至连自残的位置都要和他一样..." 他突然跪下来，抓住林夏的衣角，"只要你不赶我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来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顾言总说"夏夏是我的太阳"，可陈叙却像月光，默默地照亮她不敢触碰的阴影。晨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缠的影子里织出细碎的裂痕。

"为什么不早说？"林夏的声音沙哑，"为什么要让我一直活在谎言里？"

陈叙抬起头，晨光在他眼底碎成银河："因为我嫉妒他。" 他的喉咙滚动着，"嫉妒他能光明正大地爱你，而我只能躲在阴影里做替身。"

林夏突然吻住他，带着铁锈味的眼泪滑进两人唇齿间。陈叙僵住了，随即疯狂地回吻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晨光里的替身终于在错位的光影中找到了自己的形状。

"陈叙，" 林夏喘息着推开他，指尖抚过他眉骨的小痣，"我们重新开始吧。"

少年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在晨光中折射出彩虹的光晕。图书馆外的广播突然响起："高三（3）班林夏同学，请到教务处领取遗物。"

林夏的笑容突然凝固。教务处的遗物，是顾言车祸当天背的书包。她永远记得那个暗红色的帆布包，拉链上挂着的篮球挂件——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陈叙的书包上，在晨光中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