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微笑

游乐园的彩灯在夜色中闪烁，欢快的音乐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但走近后，王默发现不对劲——音乐虽然响亮，却没有任何节奏变化，像是一段录音被无限循环播放。

"默默，看那里。"罗丽指向售票处。工作人员咧着嘴，笑容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眼睛却空洞无神。

王默握紧口袋里的破镜子。黄色光点正在掌心发烫，位置指向游乐园中心的旋转木马。她出示年卡时，检票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今天...要一直...开心哦..."检票员的声音机械呆板，嘴角被某种无形力量拉扯到极限，露出全部牙龈。

王默挣脱开来，后背冒出冷汗。走进园区后，恐怖的景象逐渐展开——每个游客都挂着完全相同的笑容，连嘴角弧度都分毫不差。孩子们吃着融化的冰淇淋，奶油顺着下巴滴落却仍在"欢笑"；情侣坐在长椅上，僵笑着对视，眼珠却一动不动。

"他们在失去控制表情的能力..."罗丽小声说，"欢乐被扭曲成了...这种怪物。"

旋转木马区域更加诡异。五彩灯光下，木马以不正常的速度旋转，上面的"游客"身体后仰，双手死死抓着柱子，脸上却凝固着夸张的笑容。最中央的平台上，一个小丑装扮的人正在表演。

"欢迎！欢迎！"小丑的声音像被糖浆浸泡过般甜腻，"来到永远快乐的王国！"

王默的血液瞬间冻结。那小丑没有化妆——那张笑脸就是他真实的脸。嘴角被撕裂到耳根，用金色丝线粗糙地缝合，每说一句话都有血珠渗出。

"黄色花瓣的守护者..."罗丽的声音发抖，"她被污染了..."

小丑突然转向她们。王默这才注意到他——或者说她——的装扮细节：黄色蓬蓬裙下是纤细的小腿，彩色卷发中藏着一朵枯萎的向日葵。

"新客人！"小丑——黄莹——张开双臂，金粉从袖口喷出，"来玩个游戏吧！赢了有奖哦！"

金粉飘到王默面前，她本能地屏住呼吸。罗丽迅速撑起防护罩，粉光与金粉相撞，发出油炸般的声响。

"哎呀呀，不守规矩的客人。"黄莹的笑脸突然阴沉，但嘴角仍保持上扬，"在我的乐园里，必须永远开心！"

她打了个响指。旋转木马骤然加速，上面的"游客"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他们的笑脸开始融化，像蜡烛般滴落，露出下面空洞的皮肤。

王默后退几步，撞上一个"游客"。那人缓缓转头，整张脸已经变成光滑的肉球，中央裂开一道缝，重复着："好开心...好开心..."

"叶罗丽魔法，心灵净化！"罗丽释放粉色光环，但这次魔法效果甚微。黄莹尖声大笑，声音里夹杂着另一个更低沉的声音：

"没用的！欢乐是最脆弱的情感...最容易扭曲..."

王默突然想起破镜子上的警告——"当心最明亮的笑容"。眼前黄莹那撕裂到耳根的笑容，不就是最明亮的"笑"吗？

"罗丽！她的笑脸！那是弱点！"

黄莹闻言，突然捂住自己的嘴，踉跄后退。这个动作如此人性化，与刚才的疯狂判若两人。"不...不要看..."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如少女，"快走...我控制不了它多久..."

王默惊讶地发现，黄莹左眼的妆容正在融化，露出一只清澈的琥珀色眼睛，里面盛满痛苦与哀求。

"她在抗争！"罗丽飞向前，"就像水沐雨一样！"

黄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左半边脸表情生动，右半边却保持固定笑容，形成骇人的对比。"帮...帮我..."她艰难地从蓬蓬裙口袋里掏出一把金色剪刀，"剪断...笑容..."

剪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王默刚要上前，黄莹的右眼突然完全变黑，声音再次变成甜腻的腔调："想玩剪刀游戏？好啊！"

她猛地抓起剪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王默！罗丽的防护罩只挡住第一击，第二下直接划破了王默的衣袖，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默默！"罗丽召唤出法杖，粉色光束击中黄莹的手腕。剪刀落地，但黄莹直接用指甲撕向王默的脸！

王默抓住她的手腕，近距离看到那张恐怖的笑脸——金色缝线深入肌肉，有黑色物质在伤口里蠕动。"黄莹！醒一醒！"她大喊，"你不是虚无之影的傀儡！"

"傀儡？"黄莹的动作突然停滞，"不...我是自愿的..."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王默头上。"什么？"

黄莹的左眼流下泪水："为了其他人...能继续笑..."她的右手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快...动手..."

王默捡起金色剪刀，双手发抖。她该怎么做？剪断那些缝线？那会不会杀了黄莹？

"默默，用情感共鸣！"罗丽飞到她耳边，"连接她的真实情绪！"

王默深吸一口气，放下剪刀，反而握住了黄莹的手。她闭上眼睛，回想自己最脆弱的记忆——小学时因为画作被嘲笑，躲在厕所隔间里哭泣；第一次魔法考试失败，觉得辜负了罗丽；看到妈妈加班到深夜的疲惫身影...

"我知道假装开心有多累。"她轻声说，泪水滑落，"有时候我们笑，不是因为快乐，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担心..."

黄莹的挣扎减弱了。王默继续道："但你不需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真正的欢乐...是可以流泪的欢乐啊..."

金色缝线突然开始崩裂，黑色物质如沸水般翻涌。黄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整张脸皮开始剥落！王默惊恐地后退，却被罗丽拦住：

"别怕！那是假面！"

脸皮完全脱落，露出下面黄莹真实的容颜——圆润的脸蛋，小巧的鼻子，和一双盛满悲伤的琥珀色眼睛。唯一残留的黑暗聚集在她右嘴角，形成一个黑色小痣。

"谢谢你..."黄莹的声音终于恢复正常，"打破我的执念..."

她颤抖的手指轻触右嘴角的黑痣，一片黄色花瓣的虚影缓缓浮现："拿去吧...趁我还有意识..."

花瓣飘向王默，融入她胸前的契约印记。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这次她看到的记忆更加清晰——

七色花园中，七位仙子围坐一圈。黑衣阴影从天而降时，最年长的紫衣仙子站出来说："必须有人自愿承载黑暗...否则全部沦陷。"

黄莹——那时还穿着鹅黄色长裙——争辩道："但代价是永远失去真实情感！"

"不，"紫衣仙子摇头，"是成为黑暗与光明的桥梁。"

记忆突然中断。王默回过神，发现黄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等等！不要消失！"她试图抓住黄莹的手，却只握住一把金粉。

"别难过..."黄莹微笑着，这次是真实的、带着泪水的笑容，"去找其他人...特别是紫色..."

她的身体完全消散，只留下那朵枯萎的向日葵。旋转木马缓缓停下，"游客"们脸上的假面也随之脱落。他们茫然地环顾四周，有些人开始真实地哭泣，有些人则露出困惑的表情。

罗丽捡起向日葵，花心处有一粒发光的种子："她的核心...没有被完全污染。"

王默查看破镜子，黄色光点已经熄灭，绿色光点开始闪烁——位置指向城市植物园。"下一个是绿色...代表什么情绪？"

"愤怒。"罗丽神色凝重，"最危险的一种。"

身后突然传来掌声。王默猛地转身，水沐雨站在三米开外，冰蓝长发在夜风中飘动。她的右眼依然漆黑，但此刻里面似乎有星辰闪烁。

"精彩的表现。"她的声音依然冰冷，但语调有了微妙变化，"不过你们真的以为...我们是被迫的吗？"

"什么意思？"王默警惕地问。

水沐雨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游乐园的钟楼。指针突然飞速旋转，当停在十二点时，钟声响起——但传出的不是"当当"声，而是无数人的笑声、哭声、怒吼混合成的诡异声响。

"时间不多了。"水沐雨的身影开始模糊，"当钟声再响十二下...心之镜将永远破碎..."

她完全消失前，王默分明看到她右眼中的星辰排列成了七色花的形状。

罗丽飞回王默肩头："她在警告我们...也在帮我们？"

王默看着掌心——蓝色和黄色花瓣的印记微微发光。两个记忆碎片已经归位，但拼图仍然残缺不全。最令她不安的是黄莹消散前的话...

紫色仙子自愿承载黑暗？

而七色花中，紫色代表的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