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蜷缩在柴房草垛后,肋骨断裂处渗出的血将粗布衣染成暗红。他死死咬住一截木棍,冷汗顺着少年单薄的脊梁滑进伤口,激得浑身发颤。三日前那场"意外"历历在目——巡夜时被蒙面人从角门推进枯井,落地瞬间听见肋骨折断的脆响。
"不是意外。"他盯着墙角蛛网呢喃。父亲咽气前将刻字匕首捅进他肋下的剧痛,与昨夜坠井时如出一辙。
柴门吱呀轻启,月光漏进来一道霜白人影。白玉笙拎着青瓷药箱踏过满地鼠尸,鸦青裙裾扫过血迹时竟无半分停顿。"脱衣。"她将药箱搁在霉烂木桌上,指尖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青竹瞳孔骤缩。这深闺小姐竟要为他治伤?
"若我要害你,大可由着你烂在井底。"白玉笙掀开药箱夹层,露出排列整齐的柳叶刀与羊肠线,"肋骨第三根,刻的是'戊寅年军饷亏空七万两',对么?"
少年猛地捂住肋下,喉间溢出困兽般的低吼。父亲临终前用匕首刻字的场景在脑中炸开,血沫喷溅在青砖上的啪嗒声与此刻柴房滴水声重叠。
"王氏的人今夜会来验尸。"白玉笙突然掐住他手腕命门,力道大得近乎残忍,"想活命就躺平。"
冰凉的药膏抹上胸膛时,青竹嗅到浓烈的曼陀罗混着薄荷味。意识逐渐模糊前,他看见白玉笙将鱼胶涂在刀刃上——那是她昨日粘算盘暗格毒针用的胶!
"现代外科缝合术加中医麻沸散,成功率八成。"白玉笙自言自语般切开皮肉,血珠溅上她鸦羽似的睫毛,"可惜没有X光,只能凭触觉找刻字......"
剧痛如潮水般时涨时退。青竹在昏沉中听见刀刃刮过骨头的细响,恍惚想起父亲握着他的手刻字时,曾反复念叨:"证据在骨血里,比纸帛更长久。"
七日后,青竹瘸着腿给祠堂送灯油时,听见两个洒扫婆子嚼舌根:"那小子命真硬,井底毒蛇都没咬死他。"
他抱紧油罐退到廊柱后,肋骨新愈的伤口突突跳动。白玉笙那夜取出的字骨用蜡封了藏在他鞋底,可缺失的账页究竟在......
"青竹!前院要二十坛秋露白!"管事嬷嬷的尖嗓刺破暮色。
少年低头穿过月洞门,却见本该堆放酒坛的后院空无一人。青砖地上散落着几枚铜钱,他蹲身去捡时忽觉颈后汗毛倒竖——铜钱边缘闪着诡异的靛蓝色!
五道黑影从屋顶跃下,领头者弯刀直劈他天灵盖。青竹就势滚向酒窖,却撞见窖门被铁链紧锁。生死一瞬,他猛然想起白玉笙今晨塞给他的《孙子兵法》,书页间夹着张童谣纸笺:"月落乌鸦啼,商队过河西。"
弯刀寒光映出少年眼底决绝。他扯开衣襟露出狰狞伤口,嘶声高唱:"月落乌鸦啼——"
第二句尚未出口,弩箭破空声已撕裂夜幕。三棱箭簇精准穿透杀手琵琶骨,余势未消地将人钉在柳树上。青竹抬头望去,谢家商队玄色旌旗在墙头猎猎作响,谢九章独眼在火把下泛着冷铁般的光。
白玉笙在祠堂耳房烹茶,听着远处惨叫声轻笑:"《孙子兵法·九变篇》,'衢地合交'四字谱成童谣,谢九章倒是解得快。"
她将沸水冲入建盏,茶烟袅袅缠上青竹惨白的脸。少年跪在蒲团上,将封存字骨的蜡丸举过头顶:"三小姐要的证物。"
"不够。"白玉笙用银簪挑开蜡丸,刻字肋骨在烛火下泛着森白光泽,"王氏撕毁的账页在太后寿宴礼单里,我需要你重回账房。"
青竹猛地抬头:"您明知我是王氏的眼中钉!"
"所以才要你回去。"她突然掰开他下颌塞入药丸,苦腥味瞬间溢满口腔,"此毒每逢雨夜发作,解药在我手中。当然——"
她指尖抚过少年新结痂的伤口,"你也可以向嫡母告发我。"
窗外惊雷炸响,青竹在闪电中看清白玉笙的眼神——那是井底毒蛇般的幽冷,却也是枯井上唯一垂下的绳索。
"我选解药。"他咽下满口血腥。
半月后暴雨夜,青竹抱着账册穿过回廊。袖袋里字骨贴着肌肤发烫,他默念白玉笙教的假账口诀,却在转角撞见嫡母王氏的亲信嬷嬷。
"小畜生果然没死透。"嬷嬷阴笑着逼近,手中药包簌簌漏出砒霜粉,"二夫人赏你的杏仁茶......"
瓦顶突然传来三声鸦啼。
青竹假作惊慌后退,袖中字骨不慎落地。嬷嬷弯腰去捡时,他猛地将砒霜包拍在她脸上!老妇人惨叫尚未出口,青竹已按白玉笙所教,死死掐住她颈侧穴位——这是那日剖骨时学会的手法。
"账页在太后那柄八宝璎珞如意里,对么?"他贴着嬷嬷耳畔低语,感觉手下躯体逐渐瘫软,"替我带句话给二夫人:骨头刻的字,下雨天会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