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暂的沉默之后,顾寻屿的神情极轻地动了动。
那一瞬的震动仿佛被他迅速掩入无底深渊,他很快恢复了冷静,连呼吸都平稳得无懈可击。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却是深不可测的暗色漩涡。
他声音不紧不慢地开口,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诮与玩味:“姜小姐可真会开玩笑。”
字句温和,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可偏偏那份平静过了头,冷意反倒渗得更深了几分。
姜罂眸中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仍捏着那张薄薄的船票,动作不紧不慢地抬起,将那船票轻轻塞回顾寻屿胸前西装口袋。手指划过那细腻昂贵的面料,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挑衅。
“是顾少爷先开的玩笑。”
话音轻柔,带着笑,却不沾半点温度。
指尖微微一顿,在那张船票上轻轻点了点,像是最后一点无声的还击。
顾寻屿低头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幽深似海,深处藏着暗潮涌动,叫人捉摸不透。
而姜罂却仿佛全然未觉,收回手时动作干脆利落,转而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只是极短暂的停留,眸光如风过水面,清清浅浅,什么都没留下,却又什么都带走了。
“我要上台表演了,顾少爷——晚上见。”
声音清脆而轻盈,带着倦鸟掠过林梢的潇洒意味。话落,她已转身,裙摆一拂,像一朵摇曳的暗夜花朵,优雅而冷静地离去。
顾寻屿目送着她的背影,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最终收敛成拳,藏进身侧的西裤口袋里。
胸口口袋里,那一张薄薄的船票,像一片烫手的炙铁,透过布料,燎得他心底隐隐发烫——却又透着一丝无法忽视的寒意。
舞厅内灯影摇曳,金色光线斜斜洒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一片绚烂浮动的光泽。
“加场!加场!”
人群里,有人率先高喊了一声,紧接着便像火星点燃干柴,四处炸开,达官贵人们叫嚷着,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杯盏碰撞,笑语喧腾,空气中弥漫着香水与雪茄混杂的甜腻气息。
就在气氛最喧嚣之时,后台的帘幕微微一动。
姜罂着一袭精致的旗袍,款款而出。纤细身影在灯光下如梦似幻,仿佛一朵夜色中悄然绽放的蔷薇。
原本还带着些不满和焦躁的叫嚷声,在她现身的刹那,戛然而止。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热烈得近乎失控的掌声与欢呼。
有人激动地吹着口哨,有人举起高脚杯向台上致意。
姜罂似乎早已习惯这般阵仗,她微微一笑,红唇如绽,眸光潋滟,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与从容。
伴奏响起,她扬起麦克风,声音清澈又柔媚,缓缓在舞厅上空荡开: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她仍旧唱的是那一首《夜来香》,却与初次登台时有些又不同。
顾寻屿半倚在椅背上,手指随意摩挲着指节,神色慵懒中带着若有若无的锋锐。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台上那个身姿轻曳的女子身上,眸色深沉得像是压着万丈暗流。
忽而,他微微抬手,指尖向人群中一勾。
立刻有一名黑衣侍从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低头立在他身旁,气息收敛得极好。
“少爷。”那人低声道,声音极轻,只够两人听见。
顾寻屿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嗓音低冷,带着从骨子里渗出的淡淡杀意:“二十四小时,盯着她。”
语气云淡风轻,却比冰刃还要锋利。
那随从心下一凛,连忙应下:“明白。”
说罢,动作利落地退下,转眼便没入了人群,像一滴水落入夜色,了无痕迹。
顾寻屿仍旧维持着原先懒散的姿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在那平静的面具下,他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冽,带着某种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危险气息。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从来都不会让对方有逃脱的机会。
台上,姜罂唱到副歌部分,声音婉转动人,眉眼间笑意轻盈无害。
却不知,在暗处,有一张无形的网,已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