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光

医务室的紫外线灯管在头顶嘶鸣，沈曜青的校服衬衫浸在消毒水光斑里，透出背肌上青紫色的瘀痕。他正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擦拭我膝盖上被自行车踏板割裂的伤口。284路公交车的尾气从纱窗渗入，混着他身上松节油与硝酸铵的气息，在鼻腔里酿成某种危险化合物。

"忍冬藤汁液，PH值3.6。"他突然开口，棉签蘸着暗绿色液体涂抹伤处，"和你早餐喝的柠檬水酸碱度相同。"

我盯着诊疗床边的生理盐水瓶，倒置的玻璃容器里，昨夜被母亲撕碎的退学申请书正在液体中舒展重生。那些"赔钱货"的字样被氯化钠浸泡后，竟显出淡金色的化学结构式。

城南三中的公告栏用图钉封印着我的过去。重点高中开具的"心理评估异常"证明在晨风中颤动，像张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判决书。穿骷髅卫衣的少女突然撕下公告，露出后面被覆盖的寻物启事——天文社悬赏寻找坠落的陨石碎片，编号恰是284。

"我叫秦衍射。"她把通告折成纸飞机射向三楼，"这里不欢迎正常人。"纸翼掠过正在天台作画的轮椅少女，掀开她画布上的纱布——我的烫伤疤痕正以星云形态在亚麻布上重生。

沈曜青的声音从身后渗来："那是温偏振，她三个月前从校史馆顶楼坠落，如今用石膏绷带记录疼痛坐标。"

在我腿伤好了之后，他带我来到了生物实验室中。生物实验室的冷柜里陈列着各种伤痕标本：7号柜是刻满摩斯密码的烫伤组织切片，13号柜锁着浸在福尔马林里的声带息肉——属于因告发校园贪污而失声的前学生会主席。

"欢迎来到创可贴俱乐部。在这里你可以用伤痛进行交易。"耳蜗挂着助听器的少年推开标本柜，露出后面贴满便签的暗门。284张便利贴随风颤动，每张都写着某个秘密的经纬度：

【17:30器材室第三排架子，能听到地下管道的哭声】

【天台蓄水箱里有座被淹死的石膏像】

沈曜青将硝酸银溶液滴在我的学生证照片上："想要隐形，就要先学会显影。" 深夜的物理实验室，示波器荧绿的光波吞噬了监控摄像头红点。沈曜青握着我的手校准分光计，掌纹间的石墨粉在皮肤上拓印出函数曲线。"光的折射率取决于介质的谎言浓度。"他调整棱镜角度，我左臂的疤痕在光谱里裂变成猎户座腰带。

警报器突然嘶吼，我们躲进放满镜面残片的储物柜。他的呼吸掠过我结痂的耳垂："闭眼，别让虹膜反射告密。"黑暗中，他的手指在我掌心写下284遍余弦定理，直到数字在汗液中氧化成血色铁锈。

温偏振的轮椅碾过满地画稿停在窗前："你该看看这个。"她掀开遮光帘，对面实验楼的玻璃幕墙正将朝阳分解成无数光锥。在284度角的反射光斑中，我望见十二岁的自己——正把母亲摔碎的镜片埋进槐树下，而此刻树根已刺穿实验室地砖，晶状体纤维在水泥裂缝里开出忍冬花。

沈曜青往我校服口袋塞了枚三棱镜："光会背叛，但折射不会。"他手背的灼伤疤在晨光中泛着孔雀蓝，与我左臂的疤痕拼成完整的双螺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