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雨幕中穿行，车窗上的水痕将街灯拉长成流动的金线。昕瞳靠在顾晨肩上，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和略微急促的呼吸。顾莹坐在副驾驶，不停地通过后视镜观察他们。
"前面路口停就行。"顾莹对司机说，然后转向后座，"我公寓楼下肯定也有记者，你们先在这里下车，我引开他们。"
顾晨点点头，握紧昕瞳的手："跟我来。"
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小路。顾莹把自己的外套递给昕瞳："遮一下头发，你的发型太显眼了。"她犹豫了一下，突然抱住昕瞳，"无论发生什么，请相信哥哥。"
雨比想象中更大。昕瞳跟着顾晨跑进一条小巷，冰凉的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裙摆。转过几个弯后，顾晨突然停下，脱下西装外套撑在她头顶。
"记得这里吗？"他轻声问。
昕瞳环顾四周——这是他们初次相遇的街角，那家她常去的便利店还亮着灯，招牌在雨中模糊成一片霓虹。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顾晨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解开衬衫纽扣。昕瞳惊讶地后退一步，却见他拉开衣领，露出左胸口的皮肤——那里纹着一组精致的线条，组成一个玻璃花房的轮廓，正是她外公最著名的作品《雨巷》中的场景。
"十八岁生日那天纹的。"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那年爷爷去世，留给我一堆画稿，其中就有这幅。他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但从不告诉我是谁。"
昕瞳伸手触碰那个纹身，指尖感受到他炽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她外公的画风独特，那细腻的笔触和构图角度，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认出了这个风格。"顾晨的声音低沉，"你画漫画时的神态，和你外公的画如出一辙。"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湿漉漉的脸庞。昕瞳突然明白为什么顾晨会对她的作品如此了解，为什么他能一眼认出她的画风。
"所以从一开始..."
"一开始是好奇。"顾晨承认，"但那天在咖啡厅，你谈起漫画时眼睛发亮的样子...我就知道完了。"他苦笑，"我试着保持距离，可你就像一场我无法预测的雨，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昕瞳的心脏狂跳，雨水顺着他们的身体流到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顾晨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雨水。
"昕瞳，我..."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打断了他。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口，车窗降下，露出赵明轩阴沉的脸。
"感人至深。"他冷笑道，"可惜你们的爱情故事就要终结了。顾晨，你父亲刚刚召开了紧急董事会，投票暂停你在基金会的一切职务。"
顾晨将昕瞳护在身后："你以为这样就能得逞？"
"这只是开始。"赵明轩的目光移到昕瞳身上，"林小姐，你外公当年偷窃艺术品的证据我已经提交给媒体。明天的头条会很精彩。"
"你胡说！"昕瞳气得浑身发抖，"我外公是清白的！"
"证据呢？"赵明轩讥讽地笑了，"两个已故老人的日记？一段模糊的录音？法庭上这些都不算数。"
车窗升起，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雨幕。昕瞳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顾晨紧紧抱住她，她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和无力。
"我们先回顾莹那里。"他低声说，"明天再想办法。"
昕瞳却挣脱了他的怀抱："不，我要回自己家。"
"昕瞳..."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她后退几步，雨水模糊了视线，"这一切太复杂了...我们的相识、相处，全都建立在谎言和算计上。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
顾晨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是吗？"昕瞳苦笑，"还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你爷爷和你外公未完成的梦想？"
她转身跑开，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溅起冰冷的水花。身后传来顾晨的呼喊，但她没有回头。转过街角，她躲进一家已经打烊的书店门廊下，终于忍不住蹲下来痛哭。
雨越下越大，像极了他们初遇那天的天气。只是这次，没有人会为她撑伞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熟悉的皮鞋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昕瞳抬头，看到顾晨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透明的塑料伞——便利店里最便宜的那种。
"给你。"他递过伞，声音沙哑，"至少别淋雨。"
昕瞳没有接，而是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追来？"
"因为我爱你。"三个字简单直接，没有任何修饰，"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外孙女，不是因为什么艺术传承，仅仅因为你是你——那个会为截稿日焦虑、喜欢在泡面里加奇怪调料、画漫画时咬嘴唇的林昕瞳。"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昕瞳突然发现，这个总是西装革履的贵公子，此刻看起来如此狼狈又如此真实。
"证明给我看。"她听见自己说。
顾晨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父亲，是我。关于明天的董事会...我正式辞去顾氏集团所有职务。"停顿片刻，"是的，我确定。不，不需要补偿金。"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递给昕瞳："现在我一无所有了，除了对你的感情。这样够真实了吗？"
昕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接过手机，按下自己的号码。几秒后，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那部被监控的手机，她一直没舍得丢掉。
"接电话。"她说。
顾晨困惑地照做。昕瞳按下录音键，对着自己的手机说："我叫林昕瞳，我自愿与顾晨交往，不为手稿，不为基金会，仅仅因为我爱这个固执、控制欲强但会为我买泡面的男人。"
录音发送成功。顾晨的手机"叮"的一声收到文件。昕瞳微微一笑："现在证据确凿了。"
顾晨的表情从震惊变成难以置信的喜悦。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雨伞掉在地上无人理会。他们的吻带着雨水的咸涩和长久压抑的热情，昕瞳的手指插入他湿透的发间，感受到他同样激烈的心跳。
"跟我回家。"顾晨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不是顾宅，是我在城西的小公寓。没有监控，没有家族责任，只有我们。"
昕瞳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赵明轩说明天媒体会..."
"去他的媒体。"顾晨捡起雨伞撑在她头顶，"我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们手牵手走向主路拦车，雨水在脚下汇成小小的溪流。转过街角时，昕瞳隐约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暗处，车窗后似乎有闪光灯亮了一下。但她没有在意，此刻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个为她放弃一切的男人，和他们共同面对的未知明天。
回到顾晨的公寓已是深夜。这是一套简单的一居室，与昕瞳想象中的豪华公寓截然不同。书架上塞满了漫画和艺术书籍，墙上挂着几幅未装裱的水彩画，看起来像是顾晨自己的作品。
"你住这里？"昕瞳惊讶地问。
"秘密基地。"顾晨递给她一条毛巾，"大学时买的，家里没人知道。偶尔需要逃避现实时就过来。"
他翻出一套干净T恤和运动裤给昕瞳替换，自己则去浴室拿来吹风机。昕瞳环顾四周，注意到工作台上摊开的草图——那是基金会新项目的设计，玻璃彩绘工艺与现代建筑的结合。
"即使辞职了，我也不会放弃基金会。"顾晨顺着她的目光解释，"只是换种方式而已。"
昕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哪来的钱买公寓？顾家的钱不是都有条件吗？"
"炒股赚的。"顾晨有点不好意思，"大学时的小爱好。父亲不知道这个账户。"
他蹲下来帮她吹干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贵艺术品。昕瞳闭上眼睛，感受他指尖的温度。这一刻如此宁静，仿佛外界的风雨都与他们无关。
吹风机的声音停止后，顾晨突然说："我有个想法，关于对付赵明轩的。"
"嗯？"
"既然他要用媒体，我们也用。"顾晨的眼睛闪闪发亮，"明天《城市艺术》杂志主编约我采访基金会新项目...我们可以把真相主动公开。"
昕瞳转身面对他："你是说..."
"把三十年前的事、手稿的真相、赵家的角色，全部说出来。"顾晨握住她的手，"用我们的方式，在我们的舞台上。"
昕瞳想起那幅玻璃彩绘，想起外公未完成的画作，想起顾晨胸口的纹身。艺术或许脆弱易逝，但真相和爱，终将穿透时间的雨幕，抵达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好。"她点点头，"但有个条件——采访地点要在玻璃花房，我要在现场再画一幅作品。"
顾晨笑着吻了吻她的指尖："遵命，我的漫画家。"
窗外，雨势渐小，东方已现出微微的曙光。无论明天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风暴，至少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最真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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