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橙橙又一次从噩梦惊醒。
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不知过去多久，温橙橙手捂着脸沉沉地闭上眼睛，屋内静得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
傍晚时分，佣人敲响房间：“小姐，管琛管少爷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
“今天是他生日，需要我们替您梳妆打扮吗？”
“不用。”
屋门从里侧打开，温橙橙穿着一件露肩软糯的长袖上衣，下身是普通的黑色短裤，包裹着有肉但纤细的双腿。她头发上绑着一根粉色皮筋，低低扎在一侧。
明明是随便到不行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莫名有种慵懒的美感。
这时的温橙橙，才十七岁。父母尚在，管琛也在。
没错，她重生了。就在三天前。
温橙橙站在楼梯拐弯处，她身后的落地窗外是南方难得一见的大雪纷飞。底下，少年穿着黑色衬衫，手里拿着蛋糕，站在楼梯口仰视。
四目相对时，管琛眼底染上了笑：“醒了大小姐？有够懒的。”
少年没有男人时期的那种成熟气质，却率真又毒舌，温橙橙弯了下嘴角：“劳管少爷久候了。”
温橙橙不止一次想过，曾经调皮的少年，后来是怎么变成别人嘴里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
答案，也不止一次地刺痛着她的心。
前世管琛父母回国，带回来的科研机密，被温橙橙三言两语哄管琛偷出来，转手送给卫城钧。
管琛替她挨打，替她遭受唾骂和白眼，可从始至终，他没供出过她半个字。
都是因为她的背叛，她的伤害。
想到此处，温橙橙心口微微发酸。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指尖泛白。
你放心管琛，这一次，我绝不伤害你。我会千倍万倍的补偿你，哪怕要付出……我的一切。
“走吧。”
温管两家从温橙橙六岁开始便是邻居，温橙橙的父母常在世界各地演出，常年不回家。同样，管琛的父母都是科学家，常年呆在国外。
温橙橙太能理解他的孤独，也正因为她同样孤独，才会一直赖在他身边，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这种密不可分持续到了初中时期，有同学造谣她和管琛在谈恋爱。
温橙橙那时候喜欢隔壁班的一个男生，情人节那天，她鼓足勇气买了巧克力去表白，结果她表白的时候男生诧异地问她：“啊？你不是管琛女朋友吗？”
一朝被蛇咬，为了杜绝后患，温橙橙撑着碎成无数瓣的心，勒令管琛在学校不许和自己说话。
管琛那时冷冷地盯着她，直到把她盯到都想“撤回”，他语气生寒地问：“就那么喜欢他？”
“这是我喜欢谁的问题吗！”
温橙橙眼泪汪汪地哭着说：“我不管，反正以后你不许在学校和我说话，无论什么时候！“
她说完就跑，跑出去五米又跑回来。
“…别不理我！”
她眼圈还红着，“我吃完饭会给你打电话道歉的！”
用最硬的语气，说最怂的话。十一岁的温橙橙实在是可爱。
管琛冷着脸，温橙橙一会儿拽拽他的袖子，一会儿委屈巴巴地要哭，饶是如此，他还是生气地甩开她的手：“你不让我和你说话，行，那你也不许和隔壁班的男生说话。”
“……怎么这样…管琛！”
“你别走！我答应你就是了！反正、反正他也不喜欢我…..呜呜呜！”
小时候，温橙橙还知道软硬并施。活到二十八岁的时候，就剩下死鸭子嘴硬。
重生回来的那三天，温橙橙一直在想。那时候，她要是不那么嘴硬，要是能好好说话，哪怕是服个软求个饶，都兴许还能活下来……
······
温橙橙：“你坐你坐！哪有让寿星忙前忙后的。”
温橙橙：“不是，你能不能别跟个监工似的杵在那里，去沙发上看看电视，不行你去打会儿游戏呢。”
温橙橙：“你还怕我给你家厨房炸了啊？我就煮个面。”
管琛张了张嘴。
他不看电视不打游戏，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的温橙橙太反常了。
而且，她什么时候会煮面了？
要知道，曾经的温橙橙应该从进门起就瘫在沙发上。
哪怕是管琛的生日，她也只是用手机放着生日歌，一边鼓掌敷衍的唱着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快乐乐，祝你生日快乐！好了，吹蜡烛！”
她甚至都不会问他一句，许了什么愿。每一年都不问。
正如前十年温橙橙的生日，管琛每次问她愿望是什么，温橙橙都冷笑一声：“时光倒流算吗，回到我爸妈还没出轨那会儿。”
唯独去年，温橙橙十七岁生日时，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蛋糕说：“我想和卫城钧在一起。想和他谈恋爱，结婚，生宝宝。”
那天，管琛撂下温橙橙一个人在包间里，自己走了。
温橙橙生日都是大操大办，等她发现管琛不见时，都已经散场了。
她跑到他家里，问他是不是不支持自己和卫城钧，就算不支持，他也不能在她过生日的时候离开啊！她都找不到他。
管琛拎小鸡似的给她丢到门口，眼见着要关门，温橙橙高跟鞋一横，手死死扒着门。
“管琛，你是不是喜欢我？”
管琛整个人僵直。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温橙橙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说：“其实我想问很久了，因为他们都这么说。”
“神经。”
管琛难得骂了一句，“初中那会儿还有人说我和你谈恋爱，我们谈了吗。”
温橙橙皱眉思索了片刻，说：“那你为什么这么反感卫城钧？你说，你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我就信他们说你喜欢我！”
有时候不讲道理，反倒能将别人一军。管琛憋了半天，薄唇吐字：“他配不上你。”
然后门就关上了。
在温橙橙的记忆中，他们这次聊天结束后，她没少给管琛发消息，但管琛不回。
在学校里，她主动去找他说话，管琛也不理她。
直到她被卫城钧拒绝，管琛才开始三天两头给她打电话。
但温橙橙不接，他来她家里找她，她只说：“你过生日我会陪你的，现在我就想一个人待着，别来烦我。”
所以今天，算是二人和好的一个重要契机。
温橙橙自然要有所表示，光一个蛋糕怎么够，她还要拿出看家本领来，好好展示一下自己重生前刻苦努力的厨艺。
这一切落在管琛眼里，却变了味道。
卫城钧不是拒绝她了吗。
也说不准。
毕竟卫城钧表面不收他的钱，但或许他是觉得温橙橙更好骗，打算捞笔大的。
否则没法解释，温橙橙被拒绝后消沉那么多天，突然峰回路转，还对自己的生日这般重视。
他记得，卫城钧的资料上有写，他的生日是四月份。
管琛想到任何一种可能，眼前少女忙前忙后的模样，显得那么刺眼。
他绕过客厅的吧台几步上前，一手关了火，一手抓着她的手腕，面无表情地说：“你不会煮长寿面。”
“我会啊！我当然……”
温橙橙的声音停滞在半空中。
是啊，在管琛的印象里，温橙橙不会煮长寿面。准确来说，温橙橙根本不会下厨。
管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温橙橙咬着唇：“我那个，昨天上网看了看，感觉也挺简单的，哎你干嘛…”
不等她反应，管琛已经抓着她去到沙发：“你不用做，以后也不用做。”
“无论是谁都不用给他做。”
是不用，不是不许。
可他的声音里莫名透露着一股命令的气息。
温橙橙能感觉得到，他不高兴了。
眼见着蛋糕被从盒子里拿出来，她忙跑去关灯。身后的少年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把玩着蜡烛，眼神沉了沉。
温橙橙转头时，只见管琛低垂着头，手里的打火机是街边一块钱一个的那种，还不防风。小小的蛋糕上蜡烛燃起火光，在两百平大的屋子里，莫名显得有些不协调。
“咳咳！”
温橙橙清了清嗓子，手指指向天空。
“happy bir～～～thday——to～you~~~~”
激情洋溢不到三秒，撞上管琛不明所以的视线，温橙橙尴尬地脚趾抠地。
少年长长的眼睫垂下，微弱的烛光里，温橙橙似乎看到他笑了下。
笑、笑了？
是她的错觉？
管琛轻呼出一口气吹灭蜡烛，一片漆黑中，温橙橙在他对面拼命鼓掌。手都要拍烂的那种。
“管琛，你许了什么愿呀？”
管琛顿了顿，抬眼望向她：“你给我实现吗？”
“当然！你说，我保管给你实现的！”一团黑色的温橙橙连连点头。
管琛轻笑了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漆黑中，温橙橙只感觉她的鼻腔里闯入似有若无的马鞭草香气，连同他那句：“我的愿望是……”
“我还没接过吻。”
“……”
温橙橙脑子炸了一瞬。
管琛：“我想接吻。”
借着落地窗外不算明亮的路灯，温橙橙视线里是少年藏在黑暗中的轮廓，已初见他大人时的模样。
管琛说话时眼底噙着笑意，他知道这么调戏她，大概会挨揍。或者，看在他今天过生日的份上，温橙橙会直接翻个白眼，事情会不了了之。
墙上挂着的时钟，在寂静的屋内滴答滴答地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橙橙没说话，只有视线，情不自禁地挪到他的嘴唇。
等他意识到她的视线落在那里，管琛眼底的笑层层崩裂。有什么压抑许久的东西悄然疯长，几乎破土而出。
他搭在沙发背的手不自觉一点点抓紧，直到青筋暴起。
“温橙橙。”
他嗓音低哑了些许，“我今天，十八岁了。”
······
按理来说，温橙橙是不会在意这种玩笑。
只是前世，管琛把喝醉的她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啃食着她的嘴唇，他说：“你说过你会陪我一辈子的，你说过会永远在我身边。”
“我不会让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绝对不会。”
后半夜温橙橙找回理智时，发疯似的推他。
她说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可管琛是疯了吗，居然敢对她做这种事情。
她甚至，还没和卫城钧有过。
化作野兽的男人听不进去任何一句，温橙橙被迫与他共沉沦，却在第二天，醒来落荒而逃。
管琛发消息解释。
管琛：【我认错人了。】
温橙橙：【？】
管琛：【我以为，你是我老婆。】
······
温橙橙记得前世的事情，但现在的管琛并不知道。
直到死，管琛都没让温橙橙知道自己晦暗的心思。他对于温橙橙来说，只是一个错误。
一个，被下药后的错误。
······
但现在，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比清醒。
常年恒温的空调，这一刻却显得分外闷热。
温橙橙猛然低下头去，双腿有些不自在地并拢，她手足无措地站起身说：“我、我去开灯，吃蛋糕吧。”
闻言，管琛放在沙发背上的手动了动。
怎么办，她不拒绝他。
她不骂他，不抗拒他。
这对于在生日当天年满十八的管琛来说，无异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暖色灯光亮起，正值寒冬，落地窗外大雪纷飞，但温橙橙从家里出来也不过一分钟就到管琛家，现在还是那套露肩软糯的长袖上衣，黑色运动裤，把大腿包了一点。
他眸色不断变换着，掠过她身上的每一寸，愈发晦暗不明。
如果今天对她说这话的人，不是他，是卫城钧，现在他们会是什么样…
有些事情，连想都不能想。
管琛伸手解开领口的扣子，烦躁烧红了眼睛。
他过生日，温橙橙一反常态对他格外好，但也算是情理之中。可就是这种格外好，使得他忍不住得寸进尺。
管琛怎么也想不到，情况居然会变成现在这种暧昧不清，又尴尬窒息的局面。
他预料错了温橙橙的反应，而温橙橙也没好到哪里去。
现在的管琛才十八岁，可温橙橙如果没死，都已经二十八岁了，是个地地道道的成年人。
她嘴唇咬得快出血了，背对着管琛，心绪却更繁杂。
她明明告诉过自己，现在的管琛才十八岁，他们还没发生过那种事，就算发生过，当年的管琛也说了，他只是认错人了。
温橙橙记得当初她被下药后不久，管琛宣布自己的女朋友是当红花旦，还把新闻发给她，像是生怕她看不到，也像是生怕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温橙橙后来骂他：死渣男！并且拉黑删除。
管琛给她打电话，嘴里调侃说：“要不我和女朋友分手，和你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温橙橙让他滚，别打扰自己和卫城钧约会。
看，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哪怕按照现在的年纪来算，他们也认识了十一年，温橙橙太清楚他在开玩笑了。
不是管琛不对，是她不对。
眼前尴尬的局面，全是因为她的反应错了。
可若让温橙橙和从前一样，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温橙橙也做不到。
她欠他太多了。
蛋糕已经切好，管琛在原地等了许久，见温橙橙仍旧没有转身，始终背对着自己。
他眼里的墨色愈发漆黑，几乎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时，温橙橙突然转过身来。
她翩然一笑，“管琛，今天是你生日，要不要我留下来。”
管琛眉梢微动。
她眼底的狡黠出卖了她，她在调戏他，这是回礼。
可他还是心跳快了。
温橙橙小时候怕黑经常跑过来和管琛睡，但发育之后，温橙橙不去了。
管琛却单独为她辟出一间房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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