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倒计时两周,学生会的工作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贺峻霖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酸涩得几乎要流出泪来。已经连续三天,他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除了正常上课,所有时间都泡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节目单的最终确认、舞台设计的修改、嘉宾邀请函的发送……千头万绪的工作压得他喘不过气。
"贺副会长,这是灯光组的设备清单。"文艺部干事递上一份文件,"张部长说请您过目。"
贺峻霖接过文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自从张真源因病请假,文艺部的工作全部落到了他肩上。他揉了揉太阳穴,那里正一跳一跳地疼。
"放这儿吧,我一会儿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办公室里的挂钟指向晚上十点,其他成员早已离开。贺峻霖站起身想倒杯水,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下意识抓住桌沿,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模糊……
"贺峻霖?"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恍惚中,贺峻霖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温暖的黑暗里。远处有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人在调节台灯的亮度。他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得像被胶水粘住。
"……体温38.2℃,明显是过度疲劳导致的……"
"……需要好好休息……"
断断续续的对话声飘进耳朵,贺峻霖辨认出其中一个是校医李老师,另一个声音低沉些,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是严浩翔?
记忆碎片逐渐拼凑起来:他在办公室晕倒,然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是严浩翔发现了他?
"……我留下来照顾他。"
严浩翔的声音近在咫尺,贺峻霖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自己的额头,触感干燥而舒适。他下意识朝那温度靠了靠,听到一声轻笑。
"醒了?"严浩翔的声音温柔得出奇。
贺峻霖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医务室刺眼的灯光让他立刻眯起眼。等视线聚焦后,严浩翔担忧的脸映入眼帘——他的刘海凌乱地搭在额前,灰蓝色的眼睛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校服领口歪歪扭扭的,像是匆忙中没整理好。
"几点了?"贺峻霖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凌晨一点。"严浩翔递来一杯温水,"你晕过去三个小时了。"
贺峻霖猛地坐起身,随即因眩晕不得不扶住床沿:"彩排安排表还没做完——"
"别动。"严浩翔按住他的肩膀,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李老师说你需要绝对休息。彩排表我帮你做完了,已经发给各部门负责人。"
贺峻霖愣住了:"你……会做彩排表?"
"看你做过那么多次,照猫画虎而已。"严浩翔耸耸肩,"不过可能没你那么完美主义,我把每个环节都多预留了五分钟缓冲时间。"
贺峻霖慢慢躺回去,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一直认为严浩翔是个随性散漫的人,没想到对方不仅记住了自己的工作方式,还能在紧急时刻顶上。
"谢谢。"他轻声说,这是短短几天内第二次向严浩翔道谢。
严浩翔笑了笑,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不客气。饿吗?我买了粥,还热着。"
直到这时贺峻霖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份外卖,盖子边缘还冒着丝丝热气。他的胃立刻发出抗议的声音,提醒他已经超过十小时没进食了。
"有点。"他老实承认。
严浩翔帮他支起病床上的小桌板,打开外卖盒。皮蛋瘦肉粥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医务室,贺峻霖的肚子又叫了一声,这次更响了。
"慢点吃。"严浩翔递过勺子,"我去给你拿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宿管阿姨已经同意了。"
贺峻霖停下舀粥的动作:"你要回宿舍?"
"嗯,李老师说你要留观一晚。"严浩翔站起身,"放心,我很快回来。"
看着严浩翔离去的背影,贺峻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医务室空荡荡的,只有医疗器械偶尔发出的滴滴声。他小口啜着粥,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总是在他需要时出现的转学生。
不到二十分钟,严浩翔就回来了,手里拎着贺峻霖的洗漱包和一套干净睡衣。他的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跑着来回的。
"你的笔记本我也拿来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笔记本,"怕你无聊。"
贺峻霖接过笔记本,指尖不小心碰到严浩翔的手背,一阵微妙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迅速缩回手,假装整理被子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你……不用回宿舍吗?"贺峻霖问道,"明天还有课。"
严浩翔已经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我跟宿管阿姨说好了,今晚留这儿照顾你。"见贺峻霖要反对,他补充道,"李老师也同意了,说你半夜可能会发烧,需要有人看着。"
贺峻霖抿了抿嘴,不再反驳。事实上,得知有人陪伴,他心底确实松了一口气。
严浩翔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你休息吧,我还有点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这么急?"贺峻霖忍不住问。
"校庆宣传视频的后期剪辑。"严浩翔头也不抬,"明天是截止日,对吧?"
贺峻霖眨了眨眼。这本来是文艺部的工作,但因为技术难度大,一直没人接手。他原打算等自己手头工作告一段落再处理,没想到严浩翔主动揽了下来。
"你会视频剪辑?"
严浩翔的眼睛仍盯着屏幕:"以前自学过一点。不是什么大师级作品,但应该能用。"
贺峻霖靠在枕头上,静静地看着严浩翔专注工作的侧脸。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边缘。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流畅的节奏。
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一面?
困意渐渐袭来,贺峻霖的眼皮越来越沉。在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有人轻轻抽走了他手中的笔记本,又为他掖了掖被角。
"睡吧。"严浩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我在。"
贺峻霖陷入沉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站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远处传来钢琴声,是他从未听过却莫名熟悉的旋律。他想走近声源,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贺峻霖!醒醒!"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严浩翔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对方的皮肤里。严浩翔半跪在床边,脸上写满担忧。
"做噩梦了?"严浩翔轻声问,没有挣脱被抓痛的手臂。
贺峻霖松开手,呼吸仍然急促:"抱歉……我梦见……"他不知如何描述那个模糊的梦境。
"没关系。"严浩翔坐回椅子上,犹豫了一下,开始轻声哼唱一段旋律。那是一首舒缓的民谣,简单的调子却莫名安抚人心。
贺峻霖的呼吸渐渐平稳:"这是什么歌?"
"我外婆以前唱的摇篮曲。"严浩翔笑了笑,"小时候做噩梦,她总是这样哄我。"
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漏进来,在严浩翔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在这样静谧的夜晚,他看起来与白天那个阳光开朗的体育生判若两人——更温柔,也更真实。
贺峻霖突然想起什么:"我的笔记本呢?"
严浩翔从桌上拿过来:"在这里。你睡着时掉地上了,我捡起来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不小心看到了几页内容。"
贺峻霖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本笔记本上除了工作记录,还有他对每个学生会成员的详细观察——丁程鑫擅长设计但时间观念差,需要提前提醒截止日期;马嘉祺领导力强但容易忽视细节,重要文件要额外复核;就连刘佳,那个散布谣言的女生,他也记下了她其实很有创意,只是缺乏引导……
"我不是故意窥探隐私。"严浩翔急忙解释,"只是捡起来时正好翻到那一页……"
贺峻霖接过笔记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这些观察是他最大的秘密,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是这样管理学生会的——不是靠严厉和规则,而是靠了解和适应每个人的特点。
"你……"严浩翔犹豫着,"你真的很用心在对待学生会每个人。"
贺峻霖没有回应,只是将笔记本放到远离严浩翔的一侧。
严浩翔似乎明白了他的不自在,转而问道:"要再喝点水吗?"
贺峻霖点点头。接过水杯时,他注意到严浩翔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已经完成的视频剪辑界面。
"你做完视频了?"
"嗯,刚导出。"严浩翔活动了一下肩膀,"顺便帮你检查了明天彩排的流程,调整了几个时间冲突。"
贺峻霖想说谢谢,但又觉得这个词已经说得太多。他抿了抿嘴唇:"明天……你能和我一起去彩排现场吗?"
严浩翔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沉浸在思绪中。最终是贺峻霖先开口:"你为什么转学来南山?"
问题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那篇报道的内容浮现在脑海——比赛失利,泪洒舞台……这无疑是严浩翔最不愿提起的话题。
果然,严浩翔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想换个环境。"他轻描淡写地说,"音院附中太压抑了。"
贺峻霖没有追问。如果严浩翔想告诉他,自然会说的。
"睡吧。"严浩翔关上台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黑暗中,贺峻霖听到严浩翔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他悄悄转过头,借着月光看向熟睡中的转学生——严浩翔的头歪向一侧,刘海垂下来遮住了部分脸庞,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贺峻霖第一次觉得,或许他们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
第二天一早,李医生检查后宣布贺峻霖可以回去上课,但必须保证充足休息。严浩翔像守护骑士一样全程陪同,甚至帮贺峻霖背着书包。
"我能自己拿。"贺峻霖抗议道。
"病人没有发言权。"严浩翔轻松地躲开他抢夺书包的手,"李医生的原话是'未来一周不许劳累',记得吗?"
贺峻霖无奈地放弃抵抗。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教学楼,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毕竟,全校都知道学生会的"冰与火"二人组——严谨自律的贺峻霖和自由散漫的严浩翔——向来水火不容。
彩排在大礼堂进行,各部门学生已经就位。看到贺峻霖出现,丁程鑫第一个冲过来:"贺儿!听说你晕倒了?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点累。"贺峻霖接过严浩翔递来的文件夹,"各部门汇报进度。"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贺峻霖全神贯注地协调各个环节。令他惊讶的是,严浩翔始终站在他身旁,在他遗漏细节时小声提醒,在他需要资料时准确递上,仿佛两人已经共事多年。
"音响组准备试音。"贺峻霖对着对讲机说道。
然而,等待已久的音乐并没有响起。音响组的同学慌乱地检查设备,最终得出一个噩耗——主控台出现故障,校庆表演的全部音源都可能无法使用。
"备用设备呢?"贺峻霖问道,努力保持冷静。
"没有同等规格的备用……"音响组组长脸色发白,"而且节目里有好几个需要现场伴奏的表演……"
现场一片哗然。贺峻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各种应急方案,但每个方案都有无法克服的缺陷。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严浩翔站了出来。
"让我看看设备。"
没等回应,他已经跳上舞台,蹲在音响控制台前仔细检查。几分钟后,他抬起头:"不是硬件问题,是软件冲突。给我半小时,应该能修复。"
贺峻霖将信将疑,但眼下别无选择:"需要什么工具?"
"一台安装了音频编辑软件的电脑,还有……"严浩翔列出一串专业术语,贺峻霖立刻安排人手去准备。
在等待工具期间,贺峻霖组织其他环节继续彩排,尽量不浪费时间。严浩翔拿到所需物品后,立刻埋头于故障设备中,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神情专注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和那台机器。
二十分钟后,严浩翔直起身子:"试试现在。"
音响组同学忐忑地按下播放键,熟悉的校歌立刻响彻礼堂,音质清晰无杂音。全场爆发出欢呼声,几个文艺部女生甚至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贺峻霖长舒一口气,走向严浩翔:"怎么做到的?"
"专业秘密。"严浩翔眨眨眼,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我有个叔叔开录音棚,小时候经常去玩,学了些皮毛。"
贺峻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严浩翔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但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敞开心扉的表现。
"谢谢。"贺峻霖真诚地说,"没有你,今天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严浩翔笑了笑:"合作伙伴嘛,互相帮助。"
彩排结束后,贺峻霖正在整理笔记,严浩翔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巧克力:"补充能量。"
贺峻霖接过杯子,温暖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指尖:"我以为你会买咖啡。"
"李医生说你需要避免咖啡因。"严浩翔在他旁边坐下,"对了,下周的策划会议,我想提几个新点子,能先跟你讨论一下吗?"
贺峻霖微微一愣。以前的策划会议,严浩翔要么缺席,要么就是直接抛出不成熟的想法引发争论。现在他居然主动要求提前讨论?
"当然。"贺峻霖打开日程本,"明天午休怎么样?"
严浩翔点点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贺峻霖从未见过的热忱。在这一刻,贺峻霖忽然明白,他们之间某种无形的壁垒已经悄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崭新的、尚不明确的连接。
而这种变化,令他既期待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