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机

严浩翔对着浴室的LED化妆镜，镊子尖端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他屏住呼吸，精准夹住太阳穴附近那根刺眼的白发。用力一拽，头皮传来细微的刺痛。他将这根银丝举到灯光下审视，像在法庭上检视关键证据。

"第三根了。"他嘟囔着，声音在空荡的浴室里产生轻微的回音。抬头时，他突然注意到镜中的自己——眼角何时多了这几道细纹？眼下的青黑即使睡足八小时也无法消退。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下巴，那里似乎比去年松弛了些。

"严浩翔！"贺峻霖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伴随着门铃的叮咚声，"有客人！"

严浩翔匆忙把白发扔进垃圾桶，拧开水龙头泼了把脸。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有几滴挂在不再浓密的睫毛上。他扯过毛巾胡乱擦了擦，整理了下睡袍的领口才走出浴室。

客厅里站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正恭敬地向贺峻霖递名片。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照见名片上烫金的"星灿文化"字样。

"这位是星灿文化的林总监。"贺峻霖介绍道，表情有些微妙，"来找你的。"

年轻人转身的瞬间，严浩翔注意到他脸上那种行业特有的热切笑容——嘴角弧度精确到像是用量角器规划过，眼里闪烁着看到"潜力股"的精明光芒。

"严老师！久仰大名！"年轻人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握手，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我们正在打造一档'钢琴家IP'的综艺企划，您简直是完美人选！"

严浩翔愣住了。最近确实有几位古典音乐人通过综艺翻红，频繁出现在各种代言和热搜里，但他从未想过...

"您的'星光计划'特别有故事性，加上您的外形条件和传奇经历..."林总监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一叠企划案，烫金的封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们计划先上《音乐大师课》打开知名度，然后量身定制一档《钢琴家的客厅》，最后..."

贺峻霖倒了杯茶放在茶几上，杯底与玻璃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严浩翔突然注意到伴侣无名指上的婚戒——那圈铂金也有了细微的划痕，不再像十年前刚戴上时那样闪闪发亮。

送走客人后，严浩翔站在琴房中央，手指无意识地悬在琴键上方。肖邦《革命练习曲》的第一个和弦在脑海中回响，这首他二十岁时能闭着眼弹奏的曲子，现在却需要更多热身才能保证不出错。

"你怎么想？"贺峻霖靠在门框上问，手里还拿着那张烫金名片。

严浩翔没有回答，突然重重砸下琴键。不和谐的和弦在房间里炸开，法官大人从猫爬架上惊跳起来，尾巴炸成平时的两倍粗，不满地"喵"了一声窜出房间。

"我上周推掉了国家大剧院的商业演出。"严浩翔盯着泛着微光的黑键，"出场费六位数。"他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转头就去阳光福利院义演，弹的还是《小星星》变奏曲，台下只有七个孩子和一个打瞌睡的老护工。"

贺峻霖静静走到他身边坐下，琴凳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架施坦威是他们结婚五周年时买的，如今也显出岁月痕迹——有几个琴键的象牙贴面已经泛黄。

"林总监说我'传奇'。"严浩翔苦笑一声，手指划过琴键却没有按下，"什么传奇？二十岁拿国际奖，三十岁勉强维持，四十岁靠上综艺翻红？"他转头看向贺峻霖，"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弹的《钟》吗？去年音乐学院校庆，我弹到第三小节就出了错。"

贺峻霖伸手覆上他的手背，那里的皮肤已经不如年轻时光滑："你明知道我不是因为《钟》才..."

"我知道。"严浩翔打断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年轻了。"他抬起手，对着光线展开手指，"上周录新曲，一个简单的八度跳跃录了十七遍。十年前，这种技巧我根本不需要思考。"

贺峻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向书架。他取下一本相册，翻到中间某页——照片上的严浩翔蹲在维也纳街头，正耐心地教一个小女孩按琴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记得露西吗？"贺峻霖轻声问，"那个不敢碰钢琴的女孩。"

严浩翔的眼神柔和下来："她现在在茱莉亚读预科。"

"你上个月推掉的商业演出，"贺峻霖继续道，"是为了给阳光中心的孩子们筹办音乐会。"他合上相册，"这才是我眼中的传奇，严浩翔。"

法官大人不知何时回到了琴房，轻盈地跳上钢琴顶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严浩翔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猫咪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我老了吗？"严浩翔突然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贺峻霖伸手抚上他的眼角："这里有纹路了。"手指下滑到太阳穴，"这里也有白发了。"最后停在左胸心脏的位置，"但这里住着的，永远是那个为露西弹《小星星》的严老师。"

琴房陷入沉默。法官大人踱步过来，蹭了蹭严浩翔的小腿，尾巴尖轻轻勾住他的脚踝。

第二天清晨，贺峻霖发现严浩翔已经起床。餐桌上摆着完美的溏心煎蛋和鲜榨橙汁，旁边是那封星灿文化的邀请函——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旁边潦草地写着："谢谢，但不必了。"

"我拒绝了。"严浩翔从厨房探出头，额头上还沾着面粉，手里端着刚出炉的蓝莓松饼，"但接受了另一个邀请。"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阳光中心的课程表，"每周三上午，音乐治疗课。周五下午，问题少年钢琴辅导。"

贺峻霖微笑起来，拿起叉子戳破蛋黄。金黄的蛋液流淌在盘子里，像某个维也纳清晨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对了，"严浩翔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冰箱上取下一张明信片，"今天收到的，你猜是谁？"

贺峻霖接过那张印着多瑙河风光的明信片，背面是熟悉的稚嫩笔迹："严老师，我通过了维也纳音乐学院预科考试！谢谢您当年的《小星星》。——露西"

"看来你的传奇还在继续。"贺峻霖将明信片轻轻放在餐桌上。

严浩翔把松饼放在他面前，突然问道："下个月我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贺峻霖假装思考了一会儿："一根白头发收藏盒怎么样？可以把你这些年拔下来的都存起来。"

严浩翔把擦手的毛巾扔向他，却被精准接住。两人相视一笑，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那架钢琴上，黑白琴键熠熠生辉，仿佛等待着永不老去的音符。法官大人跳上窗台，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在这个家里，时间似乎从未真正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