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巴黎的雨下得缠绵而忧郁。林熙靠在酒店窗边，望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灯光。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英雄荣耀》世界赛直播页面——刘嘉轩所在的ST战队正面临关键一局。

"熙姐，该出发了。"小雨轻声提醒，"红毯仪式一小时后开始。"

林熙点点头，却没有动。屏幕上，刘嘉轩操控的角色正潜伏在草丛中，等待最佳出击时机。他戴着耳机，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得像一把出鞘的剑。即使隔着屏幕，那种凌厉的气场依然清晰可感。

"再等五分钟。"她说。

小雨欲言又止。自从一周前那场风波后，林熙表面上恢复了正常，但熟悉她的人都能看出异样——她的笑容更完美了，也更加空洞。

直播中，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刘嘉轩的刺客绕后切入敌方阵营，眼看就要完成关键击杀，却突然一个失误，被对方反控住。屏幕瞬间变灰，ST战队团灭，敌方直取水晶。

"ST战队遗憾落败！"解说员的声音充满难以置信，"轩爷竟然出现了如此低级的失误！这在他职业生涯中几乎从未有过！"

镜头切换到刘嘉轩的特写。他摘下耳机，面无表情，但林熙能看出他眼中深藏的挫败。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走吧。"她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今晚很重要。"

《归途》入围了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这是她职业生涯的重要时刻。林熙换上准备好的深蓝色礼服裙，像披上战袍般整理好每一处细节。镜中的女人优雅自信，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澜。

红毯上闪光灯如暴雨般袭来。林熙微笑着应对每一个镜头，签名、摆pose、回答记者提问，一切都完美得像个精密编排的舞蹈。直到某个瞬间，她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周烨站在媒体区，正和几位评委热络地交谈。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周烨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

"林小姐，看这边！"摄影师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林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红毯流程。

进入剧院后，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小雨发来的消息：「熙姐，刚收到消息，ST战队宣布轩爷暂时休赛，网上都在传是因为绯闻影响状态...」

林熙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胸口发闷。她应该高兴才对，那个狠心拒绝她的人终于尝到了苦果。但为什么心里只有无尽的酸涩？

"林熙！"一个油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烨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西装革履，笑容满面，"恭喜入围。我特意飞来看你的表现。"

"谢谢。"林熙冷淡地回应，转身想走。

周烨却拦住她："别这么冷淡嘛。听说刘嘉轩比赛失利了？真可惜。"他压低声音，"不过这种靠反应吃饭的职业，过了二十五就走下坡路了，哪像我们这行越老越吃香。"

林熙握紧了拳头："是你做的，对不对？那些照片，那些谣言..."

"证据呢？"周烨无辜地摊手，"他自己状态不好怪谁？再说了..."他凑近她耳边，"我这是在帮你认清现实。他根本不在乎你，八年前如此，现在也一样。"

林熙猛地后退一步："离我远点。"

"脾气还是这么倔。"周烨冷笑，"等着瞧吧，等你在国外混不下去了，回来求我..."

"周制片。"一个沉稳的男声打断了他，"评审团主席在找您。"

周烨悻悻地离开了。林熙向解围的人点头致谢，却发现对方是《电影世界》的主编马克，一个老朋友。

"你还好吗？"马克关切地问，"脸色很差。"

"只是有点累。"林熙勉强笑笑。

"打起精神来。今晚你是主角之一。"马克犹豫了一下，"不过...待会的特技表演环节，你真的要亲自上？可以用替身的。"

"合同写明了是我。"林熙坚定地说。这部电影中她饰演一位特工，有几个高难度动作场景。虽然制作方同意用替身，但她坚持亲自完成大部分戏份——这是她证明自己不只是"花瓶"的机会。

马克叹了口气："好吧，但小心点。"

电影放映结束后，掌声经久不息。林熙站在舞台上鞠躬致谢，灯光刺得她有些眩晕。可能是时差，也可能是连日的情绪波动，她感到一阵虚弱。

"接下来是特别展示环节！"主持人宣布，"让我们欢迎《归途》的主演林熙，为我们现场演示影片中的部分特技动作！"

掌声再次响起。林熙深吸一口气，走向特制舞台。第一个动作是高空坠落接翻滚，她练习过无数次，应该万无一失。

起跳的瞬间，她突然想起刘嘉轩比赛失误的那个画面。他的眼神，那么深的挫败...这个分神的念头让她在空中失去了最佳姿势。右胳膊直接撑地，紧接着右手传来一阵剧痛。

"啊！"她忍不住叫出声，勉强完成翻滚后，手已经不能动了。

现场一片哗然。工作人员迅速冲上来，将她抬下舞台。

"骨折了，需要立刻送医！"随队医生检查后说。

林熙躺在担架上，冷汗浸透了礼服。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但更让她难受的是失败感——她搞砸了重要的展示。

在救护车的鸣笛声中，她恍惚想起八年前她鼓起勇气向刘嘉轩表白，得到的却是冰冷的拒绝。

————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林熙皱了皱眉，试图抬起手臂遮挡刺眼的灯光，却发现右手被固定住了。记忆碎片逐渐拼凑——剧院，威亚，控制不住的方向，然后是无止境的下坠。

"醒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林熙艰难地转头，看到闺蜜周婷坐在床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我...这是什么情况？"

"右手骨折，两根肋骨骨裂，轻微脑震荡。"周婷咬着嘴唇，"你从三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差点吓死我。"

"拍摄..."

"还想着拍摄？"周婷声音拔高了八度，"你的经纪人已经和制片方谈好了，等你恢复再补拍。现在你只需要躺着，好好养伤。"

“小雨呢？”林熙试图坐起来，一阵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窗外雷声轰鸣，暴雨拍打着玻璃窗，仿佛要冲刷走整个世界。

"别乱动！小雨在外面。"周婷按住她，"你知道吗，医生说你很幸运，如果摔的角度再偏一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你先回去吧。”林熙看向窗外打断她。“让小雨在这里就行，刚好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她。”

“你…行吧。”周婷看着林熙欲言又止“那我就先走了，让小雨进来，多休息。”

小雨一直在门外等着，周婷出来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小雨红着眼睛进来："熙姐，王总快要气疯了。明天的记者会怎么办？欧洲那边的代言..."

"取消或者延期。"林熙疲惫地说，"我现在不想管这些。"

"还有..."小雨犹豫了一下，"网上已经传开你受伤的消息了。有些黑粉说你是装病博同情，因为电影反响一般..."

林熙闭上眼睛。随便吧，她已经没力气在乎了。

夜深了，小雨也被劝回去休息。林熙独自躺在病房里，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手机震动起来，周婷的电话。林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熙，我刚从刘嘉轩的队友那儿听说了一些事，必须告诉你。"周婷的声音挺急的。

"什么事？"

"你知道ST战队三年前差点解散吗？是匿名投资救了他们。那个投资人是你，对不对？"

林熙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她确实在三年前通过一个离岸公司投资了濒临解散的ST战队，但这件事她从未告诉任何人，连经纪公司都不知道。

"你怎么..."

"刘嘉轩知道。"周婷直接说，"他一直知道是你。还有，八年前他拒绝你，根本不是因为不喜欢你。"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雷声轰鸣。林熙的心跳加速："什么意思？"

"他父亲当时查出晚期肝癌，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他同时打三份工，还要训练，根本没资格谈感情。"周婷的声音带着哽咽，"这傻子觉得配不上你，故意说狠话让你死心。现在又因为舆论压力..."

林熙的手机滑落在被单上，周婷的声音变得遥远。所有的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刘嘉轩的忽冷忽热，他说"有些选择是为了保护"，他在咖啡店那句决绝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全都是为了保护她？

她摸索着抓起手机："周婷，他队友有告诉你他现在在哪里吗？"

"没有，他们也都不知道。比赛失利后他就消失了，连队友都联系不上。但..."周婷犹豫了一下，"他床头一直放着你的照片，从大学到现在。"

林熙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想起刘嘉轩小号里的文字，想起他记得她每部电影的细节，想起那包柠檬糖...所有迹象都那么明显，她却因为自尊和固执，一次次误解他的心意。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林熙抬头，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全身湿透，呼吸急促。

刘嘉轩。

他看上去糟糕透了——眼睛布满血丝，头发滴着水，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手里紧握着一束被雨水打湿的白色风信子。

"你...怎么来了？"林熙的声音颤抖。

刘嘉轩站在门口，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才没有转身逃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病房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我看到新闻...说你受伤..."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我必须确认你没事。"

林熙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你从韩国飞来的？"

"嗯。"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机场只有这个了...我记得你喜欢..."

白色风信子，她的最爱。大学时她曾提过一次，他竟然记得。

刘嘉轩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似乎在犹豫该不该靠近。林熙拍了拍床边："坐吧。"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将花放在床头柜上。近距离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因寒冷微微发紫。

"你会感冒的。"林熙轻声说，伸手想拿毛巾给他。

动作牵动了伤处，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刘嘉轩瞬间紧张起来："很疼吗？医生怎么说？"

"骨折，休息几周就好。"她勉强笑笑，"比起你的比赛...我看了直播。"

"输了。"他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她打着石膏的手臂，眉头紧锁，"疼吗？"

林熙摇头，又点头，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八年的委屈、不解和思念如洪水般决堤。她曾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

刘嘉轩在床边单膝跪下，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石膏上的签名——那是剧组同事们留下的祝福。"对不起。"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为了什么？"林熙强忍泪水，"比赛输了？还是八年前推开我？"

"一切。"他的手指收紧，"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舆论，不该..."他的声音哽住了，"不该自以为是为你好，却一次次伤害你。"

窗外的暴雨更猛烈了，雷声轰鸣，仿佛上天在宣泄愤怒。刘嘉轩的额头抵在床沿，肩膀微微颤抖。这个在赛场上冷峻如冰的选手，此刻脆弱得像迷路的孩子。

一滴水珠从刘嘉轩的发梢滑落，沿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握住林熙的手，贴在唇边："为什么...在我那样对你之后...你还会看我的比赛？"

"因为我了解你。"林熙轻声说，"比你以为的更了解。我知道你推开我是因为觉得那样对我更好。就像八年前，你不想让我卷入你家庭的麻烦。"

刘嘉轩的瞳孔收缩："你怎么..."

林熙轻轻抚上他的脸，抹去那些滚烫的泪水："周婷都告诉我了。关于你爸爸的事，关于ST战队的投资...为什么不早说？"

刘嘉轩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你...你知道投资的事了？"

"刚刚才知道。"林熙微笑，"虽然我猜你早就发现了。"

"三年前，战队财务危机，突然收到一笔匿名投资。"刘嘉轩的声音低沉，"我查了资金来源，发现关联账户是你早期代言费的收款账户。"他苦笑，"你以为用离岸公司就能瞒过我？我可是计算机系的。"

"为什么不揭穿我？"

"因为..."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石膏，"我知道你需要这个距离。你能投资一个陌生战队，却不能直接面对我。"

林熙的眼眶又湿了。他懂她，比任何人都懂。

"八年前..."刘嘉轩深吸一口气，"我父亲病重，家里负债累累。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打工，晚上才能训练几小时。那样的我，怎么敢承诺给你幸福？"

"所以你故意说那些狠话..."

"我必须让你彻底死心。"他的眼中满是悔恨，"看着你哭着想离开的样子，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刻。"

窗外的暴雨仍在继续，但林熙心中多年的阴霾却渐渐散开。原来那些伤害，那些决绝，背后藏着如此深的爱与保护。

"那现在呢？"她轻声问，"为什么又推开我？"

刘嘉轩的手紧了紧："舆论风暴...你的职业生涯...我不能再次毁掉你..."

"刘嘉轩。"林熙直视他的眼睛，"你听好了。我已经不是八年前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了。我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问题是——"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喜欢过我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雨声，心跳声，呼吸声，在寂静的病房里交织。

刘嘉轩缓缓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喜欢。这八年...每一天，每一秒，我都在想你。从不敢停止。"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熙心中最深处的那把锁。她倾身向前，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带着八年的等待，带着所有未说出口的思念与痛楚。刘嘉轩起初僵硬了一秒，随后便以加倍的热情回应，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肩膀，仿佛害怕她会再次消失。

林熙闭上眼睛，感受这个迟来八年的拥抱。他的身体冰冷而潮湿，却让她感到无比温暖。"你的世界赛..."

"还有明年。"他稍稍松开，直视她的眼睛，"但你只有一个。"

这句话击碎了林熙最后的防线。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拽住刘嘉轩的衣领，将他拉近："你这个傻瓜...自以为是的大傻瓜..."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刘嘉轩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仍未平稳："接下来怎么办？"

林熙微笑："首先，你需要换件干衣服。然后..."她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面对。绯闻、舆论、事业危机，所有的一切。不再逃避，不再'为了保护'而推开对方。答应我？"

刘嘉轩凝视着她，眼中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我答应你。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了。"

病房外，走廊的灯光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投在磨砂玻璃上，像一幅历经风雨终于完整的拼图。雨还在下，但已经不再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