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晨雾漫过翘角飞檐时，西风阁的窗纸正扑簌簌往下掉渣。昨日太晚了，她并没有很好的观察这里，沈明玥盯着梁柱上斑驳的彩绘，依稀辨出是幅百子千孙图——漆皮剥落处竟爬着只肥硕的壁虎，倒像是给那些胖娃娃添了条活尾巴。

"王妃，该喝药了。"青黛端着黑漆托盘进来，眼圈比昨夜更肿三分。

沈明玥凑近嗅了嗅汤药，突然捏住小丫鬟的下巴："你偷尝了？"指尖抹过她唇边药渍，"三七用量超了三钱，是想让我血崩而亡？"

青瓷碗"咣当"砸在地上。青黛抖如筛糠，把头扣在地上："是、是陈嬷嬷送来的......"

这才初入王府，就有人敢对新王妃来个下马威，真是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了是吧？

"走。"沈明玥抄起门边竹骨伞，"带我去药房。"

穿过三重月洞门，沿途洒扫的婆子们纷纷侧目。有个穿丁香色比甲的丫鬟故意将污水泼在沈明玥裙角，捏着嗓子道："哟，西风阁的主子也配用府里的药材？"

沈明玥驻足打量她泛黄的眼白："肝火旺盛，眼翳初生，再阴阳怪气半个月就能去戏班子扮钟馗了。"竹伞尖轻轻点在那人章门穴，丫鬟顿时捂着肋下瘫软在地。

青黛吓得直拽她衣袖："这是王爷乳母的侄女......"

哦？那咋了那咋了那咋了。

"正好。"沈明玥踩着满地海棠花瓣往前行，"本王妃专治关系户。"

药房重檐下悬着的铜铃忽地无风自动。沈明玥仰头望着"杏林春深"的鎏金匾额，鼻尖微动："苍术、艾草、还有......"她突然蹙眉，"怎么混着曼陀罗的味道？"

雕花木门被"吱呀的"推开，满室浮尘在光束中乱舞。沈明玥的绣鞋碾过地上碎瓷，忽然踢到个硬物——半截赤金嵌宝的簪子正卡在砖缝里，簪头杏花沾着暗褐色污渍。

"这不是大小姐的......"青黛惊呼出声又慌忙捂嘴。

沈明玥将簪子收入袖中，面上仍不露声色。药柜最高处的青玉罐突然映入眼帘，她踮脚去够时，门外骤然传来马蹄声。

二十匹乌孙骏马踏碎晨雾，萧承渊玄甲未卸便翻身下马。额间碎发还凝着塞外的霜，却在望见药房前那抹茜色身影时骤然停步。

"谁准她进来的？"他握紧马鞭的手背青筋暴起。

陈嬷嬷立刻扑跪在地："老奴拦过王妃，可她非要......"

"非要查查王爷的壮阳药方？"沈明玥举着本账册倚门而立，"三月购入鹿茸八十斤，肉桂二百斤——知道的说是药房，不知道的还当开了间烤肉铺子。"

亲卫们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萧承渊眸中寒意更甚，却在瞥见她袖口金线绣的蝴蝶纹样时瞳孔骤缩——那蝶翼走势竟与记忆中的胎记分毫不差。

"王爷若不信我，不如现场验货？"沈明玥突然走近，带着淡淡药香的手指划过他铠甲边缘，"肾俞穴发凉，命门穴滞涩，建议每天晨起先饮三盏枸杞......"

玄铁手套猛地钳住她手腕。萧承渊低头逼视她眼尾朱砂痣："你究竟是谁？"

"您的阑尾啊。"沈明玥笑得眉眼弯弯，"虽然没用但特别贵的那种。"

檐角惊起一群白鸽。在众人倒抽冷气声中，萧承渊突然将她拦腰扛起，玄色大氅如乌云般卷过九曲回廊。沈明玥头朝下盯着他战靴上凝固的血迹，忽然屈指敲了敲铠甲："寒毒入督脉，子时痛如椎刺吧？"

感觉到男人肌肉瞬间紧绷，她趁机旋身脱困，鹅黄色披帛挂在紫檀木架上。待萧承渊回首，只见那女子赤足立在药碾上，足踝金铃与腰间玉佩叮咚相和。

"做个交易。"她指尖亮出三根银针，"我医你的伤，你放我自由。"

萧承渊冷笑："若本王不答应？"

"那就等着看三十万玄甲军给主帅抬棺。"沈明玥甩出本染血的脉案，"脉象如雀啄屋漏，最多撑到冬至。"

狂风骤起，吹散她鬓间海棠。萧承渊抬手接住落花，突然想起阿芷总将残瓣收入香囊，而眼前这人却任由朱红零落成泥。

"你要什么？"

"东厢房的温泉池。"沈明玥晃着从药柜摸出的艾草，"再拖上三日，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您的......"目光意有所指地下移，"某些重要部位。"

凌风剑哐啷出鞘半寸，又被主人强行按回。萧承渊拂袖而去前抛下一枚青铜钥匙，不偏不倚砸在沈明玥怀里。

"主子！"亲卫追上前急道，"那温泉池可是......"

"派人盯着。"萧承渊摩挲着袖中玉珏，"若她碰到暗格里的东西......"后半句化作喉间轻咳，震落肩甲上一片薄雪。

此刻药房内，沈明玥正盯着掌心钥匙皱眉。青铜鱼符上分明刻着鲛人纹——这分明是蓬莱洲水师的信物，怎会出现在王府药房？

"王妃快更衣吧。"青黛抱着鎏金浴盆进来，"温泉水引过来了。"

沈明玥踏入雾气缭绕的东厢时，腕间红珊瑚串突然断线。她俯身去捡，却见地砖缝隙渗出淡蓝液体——这分明是提炼过的孔雀胆！

窗外竹影婆娑，有人轻笑："姐姐可喜欢这份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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