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苒轻手轻脚地走出小森唯的房间,木门在身后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嗒”声,像是怕惊扰了屋内残留的静谧。她沿着铺着暗纹地毯的过道缓缓前行,指尖偶尔掠过墙壁上挂着的复古油画,冰凉的画框边缘让她稍稍定了定神。过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时钟滴答声,在空旷的宅邸里晕开细碎的回响。
起初她还刻意记着方向,左转过挂着水晶吊灯的门厅,右转经过摆着古董花瓶的走廊,可走着走着,注意力渐渐被周遭的景象勾走——墙壁上的油画从风景变成了人物肖像,画中人物的眼神似乎总跟着她移动;地毯的花纹从藤蔓变成了几何图案,脚下的触感却依旧柔软得让人恍惚。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分不清来时的路,甚至没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掉转方向,正朝着与目的地相反的方向走去。
墨苒又迷路了?
墨苒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无奈地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心里满是对自己的无语——明明之前才走过一次并且已经记得很清楚了,怎么现在就忘得一干二净?逆卷家的布局实在太过复杂,走廊像迷宫般纵横交错,相似的房门、重复的装饰,总能轻易混淆人的判断。她站在原地转了个圈,四周的景象陌生又熟悉,连窗外透进来的光线都显得格外朦胧。
既然找不到方向,墨苒索性放弃了纠结,干脆开启了“乱逛模式”。她沿着眼前的走廊慢慢向前,不再刻意寻找出口,反而开始留意起那些之前没注意过的细节:某扇房门上刻着精致的蔷薇花纹,门把手上还残留着金属的凉意;转角处的壁龛里摆着一个老式留声机,黑色的喇叭口朝着天花板,仿佛还能听见旧时的旋律;楼梯扶手的雕花细腻得能看清木纹,每一级台阶都被打磨得光滑温润。
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细碎的声响,或许是风吹动窗帘的声音,可等她竖起耳朵细听时,声响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宅邸像一座安静的城堡,只有她一个人在其中漫行,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来回穿梭,却不显得孤单。墨苒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沿途的标记——比如那盏挂着水晶吊坠的壁灯,比如那盆叶片上带着金边的绿萝,想着下次再迷路时,或许能凭着这些标记找到一丝线索。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墨苒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清新的空气夹杂着草木的气息涌进来,拂过脸颊时带着淡淡的凉意。她靠在窗沿上,看着庭院里错落的绿植,心里的无奈渐渐散去。或许在逆卷家迷路也不算坏事,至少能有机会看清这座古老宅邸里,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与秘密。
墨苒的脚步忽然顿住。
走廊尽头的转角处,昏黄的壁灯光线里,隐约映出两个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藏身于雕花廊柱的阴影中,目光悄然落在不远处——正是小森唯和昴。
夜已渐深,逆卷家的宅邸静得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连远处挂钟的滴答声都变得格外清晰。墨苒与两人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却能将他们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昴靠坐在凸窗边缘,窗框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他一只脚随意地踩在窗台上,黑色的靴底蹭着木质台面,另一只脚悬在半空,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晃动。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几颗疏星嵌在墨蓝的天幕上,他的视线落在远处不知名的黑暗里,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息。
周遭的寂静被一声轻唤打破。
小森唯昴
小森唯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寂静的空气里。
昴闻言,眼睫微抬,目光缓缓转向小森唯的方向。他的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有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薄唇轻启,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低沉,却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逆卷昴你没有逃走吗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台的木纹,补充道。
逆卷昴这种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话音未落,小森唯已经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近。她的脚步很轻,裙摆扫过地毯时几乎没有声响,走到离他半步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双手轻轻攥着衣角,像是在鼓足勇气。
昴察觉到她的靠近,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侧脸的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愈发疏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最终还是小森唯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森唯我…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眼看向昴的背影。
小森唯如果你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事 就请告诉我
紧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与探寻。
小森唯你们说我是教会献出的祭品
躲在廊柱后的墨苒听到这话,心里忍不住直呼“好家伙”——这对话、这语气,竟和她之前偶然听过的场景一模一样,只是还和一个人称,其他的连字句的停顿都分毫不差。她按捺住心底的惊讶,继续将目光投向那两人,生怕错过接下来的动静。
或许是在听到“父亲”和“祭品”这两个词时,昴终于有了稍许反应。他原本随意靠坐着的身体微微坐正,双手搭在膝盖上,眼帘缓缓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片刻后,他才用一种近乎淡漠的语气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逆卷昴我什么都不知道
简单的七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小森唯眼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逆卷昴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无声的沉默,与窗外的夜色一同笼罩着两人。
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昏黄,墨苒看着不远处僵持的两人,轻轻屏住了呼吸,连脚步都不敢挪动分毫,生怕惊扰了这夜色里脆弱又微妙的氛围。
空气里的沉默还未散去,变故却突然发生。
昴原本垂着的眼睫猛地抬起,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精准地穿过几米的距离,与廊柱阴影后的墨苒撞了个正着。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黑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墨苒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这对视不过转瞬即逝,快得让人疑心是错觉。昴很快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绷紧,双手撑着窗台轻轻一借力,便直起身来。
他侧过身看向小森唯,语气听不出情绪起伏,只简单吐出两个字“告辞”。话音落下,不等小森唯回应,他便转身朝着墨苒的方向迈步走来。校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脚步声沉稳地落在地毯上,一步步靠近,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小森唯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背影望去,想看清他究竟要走向哪里,又在看什么。可昴的身形挺拔修长,恰好挡在了她的视线前方,将走廊尽头的景象遮去了大半,她只能看见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迟疑了几秒后,小森唯轻轻蹙了蹙眉,终究还是没能探寻到答案。她站在原地顿了顿,望着逆卷昴消失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压下心底的疑惑,转身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裙摆扫过地毯,留下一阵极轻的声响,很快便消失在走廊深处,只余下昏黄的灯光,依旧静静笼罩着空旷的过道。
逆卷昴你怎么在这儿
脚步声在身后逐渐清晰,墨苒还没来得及想好要不要主动现身,昴的声音已经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墨苒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却莫名让她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挠了挠鬓角,随即无奈地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命的坦然,还有一丝没被抓包的心虚。
墨苒又迷路了
逆卷昴又?
昴闻言明显愣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似乎在消化这两个字。几秒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好几天前,墨苒也是这样迷了路,最后还是自己艰难找到大门,当时她差点凭着“反向导航”,让准备出门上学的一行人集体迟到。
想到这里,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很轻,却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无奈,可能还有些宠溺?总而言之昴对眼前这人的路痴属性没了办法。他垂眸看了看站在原地、眼神有些飘忽的墨苒,沉默了两秒,才开口说道。
逆卷昴我送你回房间吧
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甚至带着点敷衍的随意,可话里的意思却直白得很。墨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墨苒麻烦了
毕竟在这堪比迷宫的逆卷家,有人带路总比自己瞎逛强,她可不想再绕到不知哪个偏僻的角落去。
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步伐不快,明显是在等着身后的人跟上。墨苒连忙快步跟上,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次总算不用在走廊里“探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