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程瑾公寓楼下时,温婉的手指仍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门禁卡。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她眯起眼,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决定。
电梯直达顶层,温婉深吸一口气才将卡片贴近感应器。门锁发出轻微的"滴"声,像是某种警示。推开门,公寓里静悄悄的,空气中还残留着程瑾常用的那款香水味,冷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程瑾?"温婉轻声呼唤,没有回应。
她放下包,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主卧门半掩着,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仿佛无人使用过。衣帽间里,她那些昂贵的衣物依然整齐悬挂,标签都没拆。温婉随手拿起一件真丝衬衫,布料滑过指尖的触感让她想起程瑾的抚摸。
浴室门突然开了,程瑾擦着头发走出来,只裹着一条浴巾。水珠顺着她优美的锁骨滑落,消失在浴巾边缘。看到温婉,她明显一怔,手中的毛巾停在半空。
"你回来了。"程瑾的声音有些哑,不知是因为惊喜还是紧张。
温婉移开视线,盯着地面的大理石花纹:"只是来拿些东西。"
水珠滴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程瑾走近一步,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热气和熟悉的香水味:"什么东西?"
"我的证件,一些私人物品。"温婉后退半步,"你说过给我空间。"
程瑾的眼神暗了暗,但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当然。"她转身走向衣柜,"需要帮忙吗?"
"不用。"温婉快步走进卧室,从床头柜取出护照和储蓄卡。这些都是她搬来后程瑾"代为保管"的物品,美其名曰防止丢失。
程瑾靠在门框上,浴巾下的长腿交叠,姿态放松但眼神警惕:"决定好住哪了吗?"
"朋友家。"温婉撒了个谎,其实她订了酒店。
"哪个朋友?"程瑾的问题脱口而出,随即皱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习惯性提问。"
温婉停下收拾的动作,直视程瑾:"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永远无法停止控制,哪怕明知会把我推得更远。"
程瑾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水珠从她湿漉漉的发梢滴落,在肩头留下蜿蜒的水痕。她看起来前所未有地脆弱,却又固执地维持着那副冷硬外壳。
"我去换衣服。"最终她只说了这一句,转身离开。
温婉继续收拾行李,动作却越来越慢。床头柜上倒扣的相框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她上次来就注意到的,但从未有机会查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相框。
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程瑾和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两人站在大学校门前,眉眼相似得不容错认。程瑾罕见地笑着,不是商务场合那种礼貌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快乐。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这是十年前拍的。
"我母亲。"
程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婉吓了一跳,相框从手中滑落。程瑾眼疾手快地接住,动作流畅得像早已预判到这个结果。她已经换上了惯常的黑色西装,湿发梳到脑后,重新变回那个无懈可击的女总裁。
"她很美。"温婉轻声说。
"死于一场'意外'。"程瑾将相框放回原位,特意强调了那个词,"我父亲的情妇安排的。那时候我才知道,爱让人盲目,而盲目会致命。"
温婉心头一震,这是程瑾第一次谈起自己的过去。她突然明白了程瑾控制欲的根源——不是占有,而是恐惧。失去母亲的创伤扭曲了她对爱的理解。
"不是所有爱都会带来伤害。"温婉忍不住说。
程瑾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要把每个细节刻进记忆:"证明给我看。"
这个熟悉的台词让温婉鼻尖发酸。上一次程瑾这么说时,要求她搬来同住;而现在,她却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我需要时间。"温婉拉上行李箱拉链,"我们都需要。"
程瑾没有挽留,只是递给她一把车钥匙:"司机在楼下等你。"
温婉摇头:"我自己打车。"
"至少让我知道你去哪。"程瑾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就这一次,不为控制,只为...安心。"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程瑾脸上,温婉惊讶地发现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这个发现让她心软了一瞬。
"我会安全。"她只说了这一句,拖着行李箱走向门口。
程瑾站在原地没动,但温婉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如芒在背。就在她握住门把手的瞬间,程瑾突然开口:
"温婉。"
她回头,看到程瑾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半边脸被照亮,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
"我确实停用了项链的追踪功能。"程瑾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但家里的监控...我留了一台。只在卧室。"
这个迟来的坦白像一记重拳击中温婉的胸口。她眼前发黑,扶住门框才没跌倒:"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程瑾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想学着诚实,哪怕代价是失去你。"
温婉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甚至等不及电梯,直接从安全楼梯狂奔而下。程瑾的声音在身后回荡,但她没有回头。
酒店房间狭小但干净,温婉瘫在床上,眼泪已经流干。手机不断震动,全是程瑾的来电和短信。她索性关了机,将SIM卡取出扔进垃圾桶。
夜幕降临,城市灯火渐次亮起。温婉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盛华集团大厦顶层的灯光——程瑾还在办公室,或者那个冰冷的公寓?她是否正通过监控看着空荡荡的卧室,后悔自己的坦白?
床头柜上的酒店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吓了温婉一跳。她犹豫着拿起听筒。
"终于找到你了。"林妍的声音传来,带着胜利的愉悦,"别挂,我有东西给你听。"
温婉刚要挂断,听筒里突然传出一段录音:
"对温婉的治疗方案需要调整..."这是程瑾的声音,但比平时更加冰冷,"她的抗拒情绪越来越强,考虑使用药物控制..."
"您确定要这么做?"一个陌生的男声,"上次苏梦的剂量就出了问题..."
"按我说的做。"程瑾的声音不容置疑。
录音戛然而止。温婉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听筒,胃部一阵绞痛,仿佛有人狠狠捅了一刀。
"精彩吗?"林妍轻笑,"这是程瑾和心理医生的通话录音。顺便一提,'苏梦的剂量'那段是原声,不是剪辑的。"
温婉的喉咙发紧:"你想要什么?"
"救你。"林妍的声音突然变得诚恳,"明早九点,城北仓库区17号。我安排车送你去机场,远离这一切。"
电话挂断了。温婉呆坐在床边,录音中的每个字都在脑海中回荡。她应该相信林妍吗?那段录音是真是假?苏梦真的是被程瑾...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尽管已经取出SIM卡,但酒店WiFi还能接收iMessage。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无论林妍给你听了什么,别信。明天别去见她。——关心你的人」
温婉盯着这条信息,心跳加速。是谁发的?程瑾?还是其他知情人?她想起赵经理的警告,想起办公室里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盛华集团的水到底有多深?
一夜无眠。清晨,温婉站在窗前看着日出,做出了决定。她需要真相,哪怕那会彻底粉碎她的心。
九点整,温婉站在城北仓库区17号前。这里偏僻荒凉,四周静得可怕。生锈的铁门半开着,像一张无声邀请的嘴。
"准时的小白兔。"林妍从阴影处走出来,今天的她一改往日精致形象,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甚至没化妆,"行李呢?"
"什么行李?"温婉反问。
林妍挑眉:"你不是要离开程瑾吗?"
"先告诉我真相。"温婉直视她的眼睛,"苏梦到底怎么死的?那段录音是真是假?"
林妍的表情变得复杂,她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自己看吧。"
手机屏幕上是一段视频——医院的病房里,苏梦虚弱地躺在床上,手腕上插着输液管。程瑾站在床边,背对着镜头。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调配注射器。
"这是..."
"苏梦最后的日子。"林妍的声音异常平静,"她确实自杀了,但不是因为程瑾的控制,而是因为晚期癌症。程瑾为她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那段录音讨论的是止痛药剂量。"
温婉的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骗我?"
林妍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因为我要程瑾也尝尝失去的滋味!"她猛地抓住温婉的手腕,"她夺走了我的一切——事业、尊严、甚至活下去的意志。而你,是她唯一的软肋。"
温婉这才注意到林妍眼中的疯狂,她奋力挣扎:"放开我!"
"太迟了。"林妍狞笑着拽她向仓库深处,"程瑾马上就到,而我会让她亲眼看着你..."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她。黑色奔驰几乎是以漂移的姿态停在仓库门口,程瑾跳下车,脸色惨白如纸。她一眼就看到被林妍挟持的温婉,眼中瞬间燃起骇人的怒火。
"放开她。"程瑾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传来。
林妍反而笑了,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抵在温婉太阳穴上:"终于来了?我亲爱的程总。"
温婉感到冰冷的金属紧贴皮肤,恐惧如潮水般淹没全身。程瑾的脚步立刻停住,双手微微抬起:"你想要什么?"
"你求我。"林妍的呼吸喷在温婉耳畔,热得发烫,"跪下来求我,就像当年我求你一样。"
程瑾的眼神与温婉相遇,那里面的痛苦与恐惧让温婉心头一震。下一秒,程瑾真的单膝跪地,姿态卑微得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女总裁。
"求你。"程瑾的声音破碎不堪,"放过她...你要什么我都给。"
林妍大笑,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看看你现在!为了个小助理下跪!"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可惜,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看你痛苦..."
一声闷响。温婉以为是自己中枪了,却发现林妍的身体突然僵直,手枪从她手中滑落。她缓缓转头,看到林妍身后站着赵经理,手里举着一根电击棒。
"抱歉打断你们的重逢。"赵经理冷静地说,"但警方马上就到,我想程总不希望事情闹大。"
林妍像破布娃娃一样瘫倒在地,程瑾立刻冲上前将温婉拉入怀中。她的心跳快得吓人,双臂紧得几乎让温婉窒息。
"你没事...你没事..."程瑾不断重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温婉想推开她,却感到程瑾的身体突然一沉——偏头痛又发作了。程瑾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抵在温婉肩上,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药..."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赵经理迅速从程瑾西装口袋找出药瓶,温婉接过来,倒出两粒喂进程瑾嘴里。程瑾紧紧抓住她的手,眼神涣散:"别...离开..."
警笛声由远及近。赵经理皱眉:"你们该走了。这里我来处理。"
温婉半扶半抱地把程瑾弄上车,自己坐进驾驶座——程瑾的状态显然无法开车。驶离仓库区后,程瑾的情况稍微好转,但脸色依然惨白。
"去哪?"温婉问。
程瑾虚弱地指了指前方:"左转...有个安全屋。"
安全屋是一栋不起眼的小公寓,装修简单但设施齐全。温婉把程瑾扶到床上,找来冰袋敷在她额头上。程瑾闭着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看起来异常脆弱。
"为什么来救我?"温婉轻声问,"那条警告短信是你发的?"
程瑾微微点头:"我监听了林妍的电话...猜到她会有动作。"
"监控我的通讯?"温婉苦笑,"真是...典型的程瑾做法。"
程瑾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我知道这不对...但我不能失去你。"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录音是剪辑的,苏梦的死与我无关...你相信我吗?"
温婉没有立即回答。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床上,勾勒出程瑾憔悴的轮廓。这个强势的女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等待审判,眼中满是小心翼翼的希冀。
"我相信。"温婉最终说,"但我需要界限,程瑾。不能再有监视,不能再有控制。"
程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爱而不控制。"
这个坦诚的告白让温婉心头一软。她伸手抚过程瑾的脸颊:"那就学着信任。一天一点,好吗?"
程瑾抓住她的手贴在唇边,轻轻点头。阳光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但温婉知道,伤痕不会一夜愈合,信任需要时间重建。她抽回手,在程瑾失望的目光中站起身:"我先回酒店了。等你感觉好些,我们再...慢慢谈。"
程瑾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阻拦,只是轻声说:"我等你。"
这两个简单的字,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分量。温婉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程瑾依然坐在床上,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像个等待救赎的囚徒。
门关上的瞬间,温婉的眼泪终于落下。她不知道这段关系能否修复,但有一点很明确——无论是囚鸟还是囚笼,都需要学会新的相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