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棠往江清淮处寻她玩耍时,冷商陆却拉了乔子苓往街市中去,说是添置些新鲜物件。一路上但凡经过小摊,只要乔子苓稍有驻足,目光在某物上多停留了一瞬,冷商陆便毫不犹豫地将其买下,连带着周遭许多零碎小物一并收入囊中,尽数交予身后的下人手中。待离开街市时,乔子苓仍两手空空、身无一物,倒是苦了他身后那群下人,人人肩挑手提,满负而归。他们不仅要步履飞快地跟上前方的步伐,还得时刻小心谨慎,生怕稍有不慎便让这些东西受了磕碰。
逛了整整两个时辰,黄昏已至,残阳如血,余晖洒落,泛起烁烁金光,暖橘色的柔光轻轻笼在一同归家的二人身上。西边的风悄然拂来,带着几分温柔,又似乎夹杂着些许孤独。乔子苓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远方那一片燃烧般的天际。瑰丽的晚霞下,行人各自忙碌:有的低头疾行,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们无关;有的三两成群,笑语盈盈地相约去茶馆小坐;还有的匆忙收拾摊位,急着赶回家与妻女团聚。此刻的京都街市,沉浸在一片烟火气息之中,显得既温馨,又充满了生动的民情。
半合着眼,无言静坐,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十七年前,也是这样的晚霞,同样柔和的余晖洒满天际,轻风拂面而过,只是……那一天,自己永远失去了一个家。而如今,命运似乎又垂怜般让自己重新拥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思绪飘忽间,一件墨蓝色的外披轻轻落在肩头。他微微一怔,扭过头,迎上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那双眼太过纯粹,宛如清泉,盛满了炽热与执着的爱意。“阿言,起风了,你身子骨羸弱,小心些,莫要受了风寒。”冷商陆的声音低柔如耳语,眉眼间透着自然而然的关切。夕阳的余晖恰好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温暖的光晕,使得他的神情愈发深情,愈发柔和。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为这份静谧的美好驻足停滞。
两人正四目相对、无声无言之际,一名家仆神色仓皇地靠近冷商陆,在他耳边低声耳语。听完后,冷商陆那原本满溢温情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也变得凝重无比:“阿言,稍后你先回去吧,商会那边出了些状况,我必须赶过去一趟。回去之后,会有位管事姑姑引领你。”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位管事姑姑姓林,你唤她林姑姑即可。她执掌冷家事务已有二十余载,为人稳重可靠,阿言,你尽管放心交付于她。”说罢,便骑上快马,飞奔离去。
乔子苓刚踏入冷府,便被林姑姑一把拉住手腕,神色慌张地拽着他躲进了柴房。“乔公子,千万别出去。”林姑姑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愤懑,“不知哪个畜生出卖了您的行踪!今早您和大公子刚出门,锦衣卫就闯来了,说是有逃犯藏匿在这附近,挨家挨户搜查。明显是冲着您来的!”她愤恨地拍了下手,“老身看得分明,那群人直奔冷府而来,指不定是哪个贪财的丫鬟或下人走漏了风声。他们很快就要搜到这里了,公子赶紧藏好,老身去应付一下。”林姑姑说完便匆匆离去。乔子苓屏住呼吸,迅速藏入柴草堆深处,耳畔充斥着外面嘈杂的脚步声与喧闹声。片刻后,一阵沉重凌厉的脚步声骤然停在柴房门口,冰冷的金属碰撞声随之传来。他的手心已然沁满冷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把门打开!”一道冷漠威严的男声自门外响起,伴随着粗暴的踹门声,“砰!砰!”木门因剧烈撞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各位大人,这里只是间柴房,平日里根本不用,一直上着锁,几乎废弃了,没有人!”林姑姑颤巍巍的声音带着几分强撑的镇定,却未能阻止对方的动作。下一瞬,她竟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刀直直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妨碍公务者,皆为同党,不问缘由,就地正法!”领头之人冷声下令,一名锦衣卫随即拔刀,准备砍杀挡在门口的林姑姑。
下一秒,那名上前的锦衣卫凄厉哀嚎起来,只见寒光一闪,他持刀的右手连同手臂竟齐肩而断。“主子有令,任何人不得伤害冷家之人。”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随即,一名身形修长、玄衣寒甲的男人缓步走出。他发丝高束,面覆黑巾,双臂环胸,稳稳挡在瘫倒在地的林姑姑身前,侧头淡声道:“林姑姑,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林姑齐松了口气,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匆匆退下。男人微微偏头,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属下乃冷家大公子首席贴身暗卫‘血滴子’。诸位远道而来的大人,不妨等待我家主子归来,再做定夺。”言罢,他气定神闲地倚在柴门旁,嘴边随意叼起一根草梗,仿佛周遭剑拔弩张的气势与他毫无关联。有几个锦衣卫怒火中烧,想要为同伴报仇,却被领头者抬手拦住。那领头之人冷笑一声,声音阴恻恻地说道:“好,那我们就再等一会儿。”他的目光却如刀锋般直直刺向紧闭的柴房大门,锁扣上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没过多久,门外传来门童通报的声音,冷商陆迈步而入。他步伐沉稳,眉目间却笼着一层阴云。站定后,他的视线冷冷扫过对面的锦衣卫,语气带着几分硬邦邦的疏离:“几位大人驾临寒舍,未得亲自迎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但在我这小小冷府之中,绝无任何藏匿罪犯之事。”冷商陆的语气中透着隐忍的不悦,他与领头之人对视片刻,空气中似有火花迸溅。终于,对方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得像十二月的霜雪:“在下姓杜,单名松,字伏安,现任锦衣卫总统领。今日冒犯贵府,实非本意,只是听闻有一名十七年前便该伏法的逃犯曾在此现身,故特来搜查。”说罢,他抱拳行礼,随后挥手示意手下撤离,“我们走!”然而,就在转身离去的一瞬,那名为杜松的统领深深盯了一眼靠墙而立的“血滴子”,眼中寒芒闪烁,仿佛一柄尚未归鞘的利刃。
命下人打开柴房,冷商陆把躲在柴草堆的乔子苓拉了出来,“……我很抱歉,给你引火上身了,对了,林姑姑她没事吧?”乔子苓生怕有人因他而死,赶紧询问了冷商陆,“没人死,放心吧,阿言,林姑姑她也没事儿,我让‘血滴子'看着呢,不会有事的。”冷商陆伸手摘去乔子苓头上的几根柴草,深情的说“别担心阿言,一切有我,我会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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