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至。
说是去榆城出差,这几个月,林俞锦一直都在陪喻知蘩忙家里的事。
林清羡给哥哥打去电话。
对方显示关机。
林清羡又给喻知蘩打。
对面接通。
“清…清羡,啊,什…什么事?”喻知蘩声音有些颤抖。
“……”林清羡沉默了一下,回答,“忙完记得和我哥哥回来过年。”
“好,好知道了…林俞锦别抢我手机啊!”
“打什么电话?有事就发微信别打电话,吵死了。”
林俞锦挂断电话。
林清羡无语,拿着手机发愣,头上疑似出现了六个点儿,“神经病。”
“你哥怎么说?”宋景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林清羡身后。
林清羡:“嗯…应该,回来吧。”
宋景回双手环抱胸前,挑眉一笑,“应该?”
“爱回不回,懒得管他,”目光又转向宋景回,“你不回去看看奶奶?”
“初一再回去,我要跟宝贝过年呢。”宋景回抱住林清羡,抱得很紧。
林清羡给予回应,轻笑,“那我陪你,免得你爸和你那个后妈欺负你。”
宋景回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先松手好不好?你抱的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宋景回还是没有松手,只是抱的不是很紧了,把脸埋进林清羡的颈窝,声音不知怎么变得颤抖,“抱一下…”
“嗯,”林清羡轻声回答,“哥,我一直都在。”
林祈乐房间。
“真的不回去过年吗?”林祈乐小声问,其实祁司淮不回去他也挺开心的。
“不回去,哥哥陪你不好吗?”祁司淮调侃他。
林祈乐把战术笔记翻到新的一页,铅笔头在空白处戳出细小的坑洞。
林祈乐问,“你不回去,叔叔阿姨不会生气吗?”
窗外的雪扑簌簌落着。
林祈乐忽然想起小时候春节有个哥哥戴着歪歪扭扭的毛线帽,往他家院子里扔雪球的样子。
但他不记得,也记不清那个人的样貌,只觉得和眼前人过分相似。
祁司淮从书架上抽出本《战争论》,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飘落在地。
他弯腰去捡时,后颈的碎发垂下来,露出退役后还没完全消退的颈间护颈贴的痕迹。
“我妈带着弟弟去北海道滑雪了,我爸说除夕要陪客户。”
话音落得轻,像被冷风卷走的雪沫。
作为曾经电竞圈最年轻的冠军打野,他总说自己是“散养长大的”。
林祈乐喉咙发紧,鬼使神差地开口,“那...那你还睡客房吗?我房间有两张床。”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耳根烧得发烫,慌忙低头假装研究笔记,却把“钳形攻势”几个字看成了模糊的墨团。
他其实知道客房空调上周就坏了,维修工要等过完年才来。
祁司淮愣了半秒,嘴角勾起熟悉的笑,“小哭包终于肯收留我了?”
祁司淮故意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林祈乐泛红的耳垂。
“不过我打呼噜,你确定不会半夜拿枕头砸我?”
楼下突然传来林清羡的吼声。
“宋景回!你把车厘子核吐进火锅里想毒杀谁?!”
紧接着是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林祈乐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祁司淮弯腰去捡,指尖擦过他冰凉的手背,这个细微的触碰让两人同时僵住。
林祈乐想起上个月祁司淮替他挡住醉汉时,也是这样迅速地伸出手,那只手曾在电竞赛场上操作鼠标行云流水,此刻却微微发颤。
“咳咳。”祁司淮直起身把笔递过去,转身时带倒了桌上的保温杯。
热水泼在林祈乐裤腿上,他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膝盖撞在桌角发出闷响。
“没事吧?”祁司淮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蹲下身查看他的膝盖。
林祈乐低头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后颈有块淡粉色的胎记,像落在雪地里的桃花瓣。
而他手臂内侧,还留着打封闭针的针眼,那是高强度训练留下的勋章。
“不...不疼。”林祈乐结结巴巴地往后缩,后腰却抵在桌沿动弹不得。
祁司淮温热的手掌隔着潮湿的布料按在他膝盖上,触感清晰得可怕。
楼道里传来宋景回的脚步声,林祈乐猛地推开他,结果扯到了受伤的膝盖,疼得眼眶发红。
“林祈乐你——”祁司淮的话被打断。
宋景回抱着箱啤酒踹开房门,“你们俩躲这儿搞什么?林清羡在楼下偷吃我刚做好的糖醋排骨!”
宋景回晃了晃手里的啤酒,围裙上还沾着上午做雪花酥的糖粉,“来喝两杯?作为全市高中生厨神大赛冠军,我保证年夜饭香到你们舔盘子。”
“你好恶心,还舔盘子。”林祈乐把湿掉的裤腿往被子里塞,“我不喝。”
祁司淮已经起身,接过宋景回递来的啤酒罐,金属罐碰撞的声音清脆,“未成年人禁酒,你带坏小孩。”
祁司淮转动着啤酒罐,铝罐上的水珠顺着他指节的纹路滑落,那双手曾在电竞舞台上捧起过无数奖杯。
“切,都高中生了还小孩?”宋景回挑眉,突然凑近林祈乐,“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林祈乐慌忙摇头,却被祁司淮按住肩膀。
“我看看。”
他身上带着雪松混着硝烟的味道,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衫渗进皮肤。
林祈乐注意到祁司淮手腕上戴着的护腕,那是他退役时粉丝送的,边缘已经磨得起球。
好在林清羡的吼声及时解救了他。
“宋景回!你藏的辣椒酱被我找到了!看我不把你做的菜全加两勺!”
“来了来了!”宋景回转身冲下楼,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挤眉弄眼,“你们继续培养革命友谊啊!”
什么鬼…?为什么他走了我会更尴尬!
妈的都怪宋景回这死玩意儿!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祁司淮收回手,啤酒罐在掌心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林祈乐盯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突然想起下午在便利店,祁司淮替他挡住醉汉时,也是这样微微绷紧下颌。
那时醉汉骂骂咧咧说“你算什么东西”,祁司淮只是把他护在身后,无名指上的战队戒指泛着冷光。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林祈乐低头抠着床单,听见祁司淮轻笑一声,“你先说。”
“你...”林祈乐咽了咽口水,“你真的要睡我房间?”
话出口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邀请。
祁司淮歪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后悔了?那我去客房,正好试试你家祖传的硬板床。”
他说得轻松,可林祈乐知道他腰伤还没好全,客房那硬邦邦的床垫根本睡不得。
什么腰伤,其实都是他想和林祈乐睡觉的借口罢了。
不过这招在林祈乐这里确实管用。
林祈乐鬼使神差地抓住他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
“我...我没后悔。”他涨红着脸盯着地板,“就是...就是客房空调坏了。”
“知道了,”祁司淮喉间溢出低笑,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小哭包。”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林祈乐心跳漏了一拍,他突然发现祁司淮笑起来时,眼角会有细小的纹路,像冬日结冰的溪流。
那是常年熬夜训练留下的痕迹,在电竞圈,他曾被称为“最锋利的刺客”,如今却在他家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楼下飘来红烧肉的香气,林清羡的声音隐约传来,“宋景回!你往糖醋鱼里放那么多醋是想酸死我?!”
紧接着是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林祈乐忍不住笑出声,祁司淮也跟着笑,露出虎牙。
祁司淮笑起来时,右脸颊会有个浅浅的酒窝,这是林祈乐偷偷观察到的,比他电竞直播时的冷峻模样可爱多了。
“走吧,”祁司淮起身,“再不去,你哥和他男朋友的狗粮要把我们齁死了。”
祁司淮伸手拉林祈乐,掌心的温度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林祈乐犹豫了一下,把手放进他温热的掌心里。
祁司淮的手很大,指节分明,掌心的茧子摩挲着他的皮肤,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
客厅里宋景回正端着刚出锅的松鼠鳜鱼,林清羡举着筷子在旁边跃跃欲试。
“救命!”宋景回灵活躲过林清羡的偷袭,“你刚偷吃我三块红烧肉,现在还想抢鱼?”
“谁偷吃了?!”林清羡气得跳脚,“我帮你尝咸淡不行啊?”
他转头看见林祈乐和祁司淮,立刻换了副表情“乐乐!快来评评理!宋景回藏私房钱买的进口牛排,居然说要留到情人节吃!”
“嘿,我们现在在说我的鱼呢,别扯其他的。”
林祈乐被祁司淮推着往前走,脚底打滑差点摔倒。
祁司淮眼疾手快搂住他腰,掌心隔着毛衣熨烫着他的皮肤。
“小心。”祁司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温度。
他身上淡淡的青柠味混着雪松的味道。
宋景回突然停下摆盘的动作,暧昧地吹了声口哨,“哟,抱得挺紧啊?”
林清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眼睛瞬间瞪大。
“祁司淮!你手往哪儿放呢?!”
祁司淮淡定地松开手,却顺手把林祈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清羡,你还是先管管你男朋友吧,他刚才把我珍藏的辣椒酱偷去拌面条了。”
“宋景回!!”林清羡举着筷子扑过去,宋景回怪叫着躲到餐桌后面。
林祈乐看着打闹的两人,突然觉得这间飘着饭菜香的客厅,比任何地方都温暖。
他转头看向祁司淮,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笑,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和他在电竞比赛胜利时一模一样。
“饿了吧?”祁司淮从口袋里掏出包草莓味的软糖,“便利店最后一包,给你留的。”
林祈乐接过糖,包装纸上还带着祁司淮的体温。
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比平时甜得多。
祁司淮看着他吃糖的样子,眼神里带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期待。
电视里突然响起春晚倒计时的声音,林清羡和宋景回也停止打闹,四个人挤在沙发上看屏幕。
“十、九、八...”
宋景回搂住林清羡的肩膀,林清羡别扭地推了推,却没真的躲开。
林祈乐能感觉到祁司淮的手臂紧挨着自己,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三、二、一!新年快乐!”
电视里的主持人笑容灿烂,烟花在窗外炸开。
林祈乐转头看祁司淮,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笑。
“新年快乐,林祈乐。”祁司淮轻声说,声音被烟花的轰鸣声掩盖。
祁司淮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落在林祈乐的脸颊上,冰冰凉凉的。
林祈乐心跳如擂鼓,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以后...以后每年除夕都一起过吧。”
话出口就后悔了,慌忙低头剥糖纸。
祁司淮伸手按住他乱动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糖纸传过来。
“好啊,说话算话。”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林祈乐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林祈乐注意到他指腹的茧子,那是无数个日夜训练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窗外的烟花照亮两人相触的手,客厅里林清羡和宋景回还在为谁洗碗拌嘴。
林祈乐突然觉得,或许有些感情就像此刻的烟花,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绽放,把整个黑夜都染成温柔的颜色。
他想起祁司淮说的话,“电竞是我的战场,但不是我的全部。”
那时他不懂,现在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林祈乐低头看见林俞锦发来的消息,“榆城这边出了点状况,可能赶不回去了。照顾好自己,替我给你二哥带句话——敢把火锅底料当面膜用,我回去打断他的腿。”
林祈乐笑出声,祁司淮凑过来看手机,发梢扫过他的脸颊,“你哥说什么?”
“没什么。”林祈乐把手机递给祁司淮看。
窗外又炸开一朵烟花,映得祁司淮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突然希望这个夜晚永远不要结束,希望时间能停留在祁司淮带着笑意的目光里,停留在这个飘着饭菜香却无比温暖的客厅里。
“要不要出去放烟花?”祁司淮突然问,“我买了仙女棒,在后备箱。”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扣,上面印着他曾经战队的标志,“顺便试试我新学的摄影技术,给你拍几张帅照。”
林祈乐还没来得及回答,宋景回已经欢呼着冲向门口,“走走走!我要拍抖音!林清羡你给我当背景板!”
林清羡骂骂咧咧地被拽出去,围裙上还沾着刚才做饭的面粉。
祁司淮起身时顺手牵起林祈乐的手。
雪地上的脚印交叠在一起,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
林祈乐看着祁司淮被烟花映红的侧脸,突然觉得,或许有些答案不必急着寻找,就像此刻的烟花,在绽放的瞬间,所有的犹豫和困惑都会化作璀璨的光。
而祁司淮,这个曾经在电竞赛场上叱咤风云的选手,此刻正牵着他的手,走向一个充满未知却又无比温暖的未来。
“小心台阶。”祁司淮握紧他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林祈乐跟着他踩过积雪,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突然觉得,这个没有家人团聚的除夕,或许比任何一个团圆夜都要珍贵。
因为在烟花绽放的瞬间,他好像抓住了比烟花更绚烂的东西——是祁司淮看向他时,那眼底藏不住的温柔,是彼此交握的手,传递的温度,更是一种朦胧却又坚定的情感,在这个雪夜悄然生根发芽。
走到院子里,宋景回已经开始摆弄手机支架,林清羡在一旁抱怨“冻死了还拍什么抖音”。
祁司淮从后备箱拿出仙女棒,递给林祈乐一根,自己也点燃一根。火花在夜色中跳跃,照亮两人的脸庞。
“许个愿吧。”祁司淮说,眼睛盯着跳动的火苗。
“好。”
林祈乐看着手中的仙女棒,火光映得他眼眶发烫。
他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以后的每一个除夕,都能和祁司淮一起度过。
而祁司淮看着他认真许愿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许了什么愿望?”
“不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好吧,祝你许的愿能成功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