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未凋的白桦林
西伯利亚的寒风卷着雪粒砸在木窗上时,瓷正跪在毡毯上修补红旗。粗粝的手指被冰碴划破,血珠渗进褪色的红绸,恍惚间竟与记忆里莫斯科红场的晨液相映。
"又在逞强?"苍老的声音裹着伏特加的气息,苏掀开厚重的熊皮帘,军大衣上的冰凌簌簌掉落。他将搪瓷缸塞进瓷冻得发紫的手里,滚烫的格瓦斯在杯壁凝结出白雾,"当年教你织补军旗,可不是让你用自己的血当染料。"
那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春天,莫斯科郊外的兵工厂里,苏第一次见到瓷。少年脖颈上还留着战火的硝烟,却固执地把《资本论》抱在胸前。苏折断手中的铅笔,铅芯在图纸上划出苍劲的弧线:"理论要学,但更要学会用枪炮说话。"
从鞍山钢铁厂的轰鸣到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火光,苏的大手始终托着瓷踉跄的脚步。深夜的实验室里,伏特加酒瓶与煤油灯共明,苏用带着烟味的手指点着星图:"看到那颗最亮的星了吗?我们要让它照亮所有被压迫者的天空。"
变故来得比贝加尔湖的冰裂更突然。珍宝岛的枪声撕裂了白桦林的宁静,苏指着地图的手指在颤抖:"你不该质疑老师的路线!"瓷挺直脊梁,中山装的铜纽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学生长大了,总要走出自己的路。"
诀别那日,西伯利亚的雪下得格外急。苏将沉甸甸的工具箱塞给瓷,扳手与螺丝刀碰撞出清脆声响:"这些老家伙跟着我打过柏林,现在归你了。记住,真正的信仰,不是盲从,而是把火种种进自己的土地。"
多年后,瓷在戈壁深处重启尘封的图纸。泛黄的笔记里,苏用俄文写着"注意隔热层厚度",旁边多出中文批注:"改用国产合金试试"。当"东方红"卫星刺破苍穹,他忽然想起老师常说的话:"星辰大海从不会辜负执着的跋涉者。"
此刻的红场,无名烈士墓的长明火仍在跳动。瓷抚摸着墓前的青铜浮雕,恍惚看见那个穿着军大衣的身影从白桦林深处走来。风卷着雪掠过克里姆林宫的尖顶,恍惚间,格瓦斯的醇香与桦木的气息再次萦绕鼻端。
"老师,"瓷对着漫天风雪轻声道,"您看,当年播下的种子,已经长成能遮风挡雨的大树了。"雪落在他肩头,宛如岁月未曾消融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