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烤串蹲在学校后门的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校服上，在背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烤串！"薯片从教学楼里冲出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走，吃饭去！"
他吐掉嘴里的草茎，懒洋洋地站起身："又去食堂吗？我都快吃吐了。"
"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薯片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学校后街新开了家饭店，老板是个聋哑人，做的菜可好吃了。"
烤串挑了挑眉："聋哑人开的店？有意思。"
两人穿过狭窄的巷子，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小店门前。门面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玻璃擦得锃亮。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
"欢迎光临。"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站在柜台后，朝他们比划着手势。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烤串愣住了。女孩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眼睛大而明亮，像是会说话。她的笑容温暖而真诚，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两位请进。"女孩继续用手比划着，指了指靠窗的位置。
烤串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纯粹的笑容，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让人移不开眼睛。
落座后，薯片凑过来小声说："看到没，这就是我说的聋哑人开的店。那个女孩应该是老板的女儿。"
烤串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女孩的身影。她正在为另一桌客人点单，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舞动，像是一支无声的舞蹈。客人们似乎都懂手语，和她交流得很顺畅。
"你会手语吗？"烤串突然问。
薯片摇头："我哪会这个。不过听说这里的常客都会一些简单的手语。"
烤串若有所思。这时女孩拿着菜单走过来，他连忙坐直了身子。女孩将菜单放在桌上，朝他微微一笑。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女孩指了指菜单，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烤串这才意识到，她听不见。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这么美好的女孩，却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
他翻开菜单，随便指了几个菜。女孩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下，转身走向后厨。她的背影纤细挺拔，走路时马尾辫轻轻晃动，像是春风中摇曳的柳枝。
"喂，看傻了？"薯片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烤串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柜台后的照片墙上，那里贴着许多顾客与女孩的合影。每张照片里，女孩都笑得那么灿烂。
他突然注意到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明珍，17岁。
原来她叫明珍。人如其名，像一颗明亮的珍珠。
从那天起，烤串成了这家店的常客。每天放学，他都会来这里坐一会儿，点一份最便宜的炒饭。渐渐地，他学会了用手语说"谢谢"、"再见"这些简单的词。
每次他说出这些手语时，明珍的眼睛就会亮起来，像是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她会耐心地教他更多的手语，虽然经常比划得乱七八糟，但明珍从不嫌弃，总是温柔地纠正他的动作。
一个月后，烤串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跑到书店，买了一套手语教材。从此，他的课桌上不再只有漫画和游戏机，还多了一本手语书。
"你疯了吧？"薯片看着他认真记笔记的样子，"为了追个聋哑女孩，连书都开始看了？"
烤串头也不抬："你不懂。"
二
课本里夹着的手语教材第37页，画着"星星"的手势：右手五指微曲，在左肩上方轻轻晃动。烤串对着镜子练习时，总想起明珍教他"谢谢"的模样。
"手指要像抚摸星星。"他想起明珍握住他的手腕调整姿势，指尖的温度烙在皮肤上。那天他打翻了柠檬水，明珍却用手语比出"没关系"，裙摆沾着水渍仍笑得眉眼弯弯。
他开始逃掉数学课，躲在顶楼背手语词汇。天台栏杆上画满"烤串喜欢明珍"的涂鸦，薯片举着偷拍的视频嘲笑："你这手势比得跟抽筋似的。"他却盯着屏幕里明珍示范"月亮"的手势——双手合拢又缓缓打开，像捧出一汪月光。
“我决定向明珍表白！”烤串突然把手搭在薯片肩上，坚定地说。
“太快了吧，你跟人家才认识多久啊！”薯片说。
“哪里快了，我和她认识……起码也有三个月了吧！”
“那你想去就去嘛！能不能成功靠你自己喽。”薯片一边回答烤串，一边把偷拍的视频发到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的文案是:“兄弟为爱学手语。”
“还是等到高考结束后再说吧！”烤串在一旁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说。
……
明珍虽然是聋哑人，但她会用微信QQ和其他所有的社交软件，并且还加了烤串和薯片的微信好友。
她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正常人，可上天却夺去了她本该甜美的声音，活在无声的世界里，她的妈妈也是个聋哑人，当妈妈生下她的时候，爸爸就跑了，所以从小到大都是妈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
但她很坚强，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个世界。她一直努力着，证明自己，她在妈妈开的店里工作，为了赚钱上职业学校，她要让大家都知道，她也可以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学习，赚钱，追逐自己的梦想。
她坐在店里的椅子上，看到了薯片发的那条朋友圈，看着烤串滑稽可爱的样子，明珍不禁笑了一下。
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记事本。
明珍的记事本总是带着槐花香，那是她记录客人点单的册子。她翻到画着星图的一页。
"猎户座的腰带。"她用指尖轻点三颗连星，"妈妈说逝去的人会变成星星。"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她的手指在雾气中勾画星座，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珠。
后来记事本里多了烤串的字迹：歪扭的"对不起"盖住泼洒的酱油渍，幼稚的简笔画星星围着"明天见"。最深处夹着张电影票根，背面写着："今天你说的手语真美，像在跳星星的舞蹈。"
三
烤串是高二年认识的明珍，到他高考结束的那天刚好一年。
高考结束时，他飞快地跑出考场，带着考完后的轻松与喜悦。可他成绩不好，尽管他在考前也努力学习了一把，可他估计也只能上个还不错的大专院校。不过他一想到今晚就要找明珍表白，便激动不已。
“考得怎么样啊？”薯片笑着问烤串。
“还行吧！反正有书读！”烤串回答。
“你今晚……要……”
“表白！”烤串兴奋地说，“我决定把她约到学校的顶楼，跟她表白。”
“可以啊，反正考都考完了，随你怎么闹。”薯片说。
晚上，烤串用微信把明珍叫了出来。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烤串站在天台边缘，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手心已经沁出了汗。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明珍。
明珍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丽。她疑惑地看着烤串，用手语比划着："这么晚了，叫我来天台做什么？"
烤串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笨拙地比划着手语："明珍，我有话想对你说。"
明珍歪着头，露出温柔的笑容。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像是盛满了星星。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吸引了。"烤串的手有些发抖，但他坚持比划着，"你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
明珍的眼睛微微睁大，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我知道自己不够优秀，成绩不好，也没有什么特长。但是为了能和你交流，我学会了手语。"烤串继续比划着，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认真，"每次看到你的笑容，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槐花的香气。明珍的眼眶有些发红，她用手语回应："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明珍，我喜欢你。"烤串终于比划出这句话，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障碍，但我愿意为了你去克服。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明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烤串。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烤串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这一刻，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心跳声。
明珍抬起头，用手语比划着："我也喜欢你。从你第一次用手语对我说'谢谢'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烤串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他笨拙地用手语回应："我会努力变得更好，我已经决定，如果我真的只能上大专，我会努力专升本，然后考研，出来创业，给你幸福。"
明珍摇摇头，比划着："现在的你就很好。你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美好。"
两人相视而笑，在星空下紧紧相拥。远处传来汽车的汽笛声，像是在为他们的爱情奏响赞歌。
四
可是一切好像都那么不如意，明珍的妈妈被骗，负债累累，饭店不得不暂停营业。烤串的成绩出来了，他果然还是上了一个大专，却不是心仪的那一所。
烤串在餐馆门口踩碎了自己的成绩单。玻璃窗内的明珍正在擦拭"暂停营业"的挂牌，她的手指抚过合影墙上他们扮鬼脸的照片。
"我要去读大专了。"他的手语比得又急又乱，"但是学校离这近，每周都会回来看你。"明珍摇头，把星星项链塞进他手心——那是用易拉罐环改的，坠着纸折的五角星。
最后一夜的天台，银河倾泻如瀑。烤串用手语比出"我爱你"时，远处又响起了汽车的汽笛声。明珍的眼泪滴在他手背，比星空更烫。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烤串安慰着明珍，他也在心里发誓，上了大学一定要更加努力，一定要给明珍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们依然紧紧相拥。
五
烤串出事了，在报道的那一天，一对夫妇在车上吵架，男的那个一生气，加快了油门，女的那个拼命控制方向盘，车子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烤串看到绿灯亮了，拉着行李箱过马路，却没看到那辆闯红灯向自己迎面驶来的车。
“嘀嘀”，明珍的手机响了，是薯片发来的，消息上的每一个字都揪着明珍的心。
“烤串出车祸了。”
明珍有点不相信，她连忙叫了车。
她想见烤串。
明珍来到医院走廊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白炽灯的光线刺眼，但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声的真空。
她看到烤串的父母瘫坐在长椅上，母亲捂着脸啜泣，父亲低着头，肩膀不住地颤抖。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摇了摇头。
明珍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揪住。她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哭泣，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烤串的场景，那天他穿着崭新的校服，比划着手语说："等我放假就回来看你。"他的笑容那么灿烂，眼睛里盛满了星光。
明珍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他们最后的对话：
"路上小心。"
"放心啦，等我好消息！"
她死死盯着那条信息，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倒流。如果早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她一定会多看他一眼，多抱他一会儿，多告诉他一次"我爱你"。
护士推着担架车从急救室出来，白布下隐约可见烤串的轮廓。明珍扑过去，掀开白布的一角。烤串的脸苍白如纸，却依然带着那抹熟悉的笑容。
她跪倒在地，手指颤抖着抚过他的脸庞。他的皮肤还是温热的，仿佛只是睡着了。明珍张开嘴，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呜咽。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在天台看星星的场景。烤串笨拙地比划着手语，告诉她："你就是我的星星。"现在，她的星星陨落了，她的世界陷入永恒的黑暗。
明珍掏出随身携带的手语书，那是烤串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她翻开第一页，上面还有烤串歪歪扭扭的字迹："致我的星星——明珍。"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明珍紧紧抱着那本书，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点温度。她想起她教烤串手语时的样子，他那么认真，她那么温柔。他说："总有一天，我要用手语给你写一封情书。"
现在，这封情书永远也写不完了。
明珍站起身，走到窗前。夜空依旧繁星点点，却再没有属于她的那颗星星。她抬起手，对着星空比划着："我爱你。"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每次分别时都会做的手势。现在，这个手势成了永远的告别。
风吹起她的长发，带来远处槐花的香气。明珍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台。烤串的手语依然笨拙，但每个动作都充满爱意："我会永远守护你。"
现在，他化作了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着她。
明珍转身离开医院，背影单薄而决绝。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将带着这份爱继续活下去。因为这是烤串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也是他们青春最美好的见证。
比“我爱你”更震耳欲聋的，是无声的星海。
——2025.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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