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江池恢复意识后第一个感知到的东西。他艰难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他立即眯起眼睛。医院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左臂传来静脉注射的刺痛感。

"终于醒了。"

林延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低沉而疲惫。江池猛地转头，动作太急导致一阵眩晕。林延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西装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换。

"舞月呢？"江池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隔壁病房。"林延揉了揉太阳穴，"还在昏迷中。"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回——黑暗领主的袭击，舞月被掐住脖子，幻梦将她拉入深层梦境...江池一把扯掉手臂上的针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别白费力气。"林延按住他的肩膀，"她已经昏迷三天了。幻梦的自我保护机制将她锁在最深层的梦境里，外人进不去。"

江池甩开林延的手："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和黑暗领主勾结..."

"你以为我带她来医院是为了什么？"林延突然提高音量，又迅速压低，"听着，江池，仓库里那些东西...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池冷笑："我亲眼看到你的笔记，听到你和那些人的对话。你还想狡辩？"

林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U盘："这里有全部解释。但现在，救舞月才是首要任务。"他直视江池的眼睛，"幻梦的梦境封锁只有两种方式能打破——要么她自己挣脱，要么有人进入梦境带她出来。"

"那就让我进去。"

"你知道风险有多大吗？"林延皱眉，"如果迷失在她的梦境里，你们两个都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江池已经站起身，摇晃着走向门口："修罗！"

黑色娃娃从他口袋里飞出，化作人形扶住主人："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不重要。"江池推开病房门，"时空呢？"

"在这里。"银色的小仙子从林延肩头显现，虚弱地闪烁着，"但我现在的力量...只能维持很短的梦境通道。"

隔壁病房里，舞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只有心电图的波动证明她还活着。幻梦的娃娃被放在她枕边，同样毫无生气。

江池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舞月的手。她的手冰凉得不似活人，指甲泛着淡淡的紫色——梦境沉沦的征兆。

"怎么做？"他头也不回地问。

林延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面古老的铜镜："这是梦境镜，能打开通往她意识的通道。但记住，你在里面看到的一切都是她潜意识的投射——记忆、情绪、甚至是她不愿面对的秘密。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强行改变，否则可能导致她的精神崩溃。"

江池点头："时间限制？"

"现实世界一小时，相当于梦境里的十二小时。"时空仙子飞过来，"超过这个时间，通道会关闭，你就..."

"回不来了。明白。"江池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林延将铜镜对准舞月和江池的额头，开始吟诵古老的咒语。镜面泛起涟漪般的光芒，逐渐扩大成一个漩涡。修罗担忧地看着主人，但什么也没说。

"找到她，带她回来。"林延最后叮嘱，"无论她在逃避什么。"

江池闭上眼睛，感觉意识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坠入无尽的黑暗...

...

睁开眼时，江池站在一片荒芜的旷野上。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城堡的轮廓。风裹挟着细沙拍打在脸上，触感真实得不像梦境。

"舞月？"他喊道，声音很快被风吹散。

没有回应。江池开始向城堡走去，脚下的沙地逐渐变成石板路。路两旁开始出现镜子，每一面都映出不同的场景——全是舞月的记忆。

有些是快乐的：小女孩在花园里追蝴蝶，少年林延教她弹钢琴...但越靠近城堡，镜子里的画面越阴暗。江池看到舞月在空荡荡的大宅里独自吃饭，看到她躲在被窝里哭泣，看到她被迫参加各种社交活动时强颜欢笑...

城堡大门紧闭，上面布满尖刺。江池抬手敲门，门却自动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书架高不见顶，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摊开一本厚重的书。

走近一看，江池发现书页上是舞月与自己的每一次相遇，旁边还有她手写的批注：

"江池今天又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我...讨厌。"

"辩论赛上他的论点其实很有道理，但我是不会承认的。"

"他为什么总在周三消失？难道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

江池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详细记录了他们的争吵，字迹潦草模糊，被水渍晕开过——是眼泪。

"我搞砸了一切。他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这句话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周围写满了"为什么不相信他？""太冲动了""我真是个笨蛋"之类的自责话语。

"原来你在这里自我反省。"

江池合上书，环顾四周："舞月？我知道你能听到。出来好吗？"

没有回应。图书馆深处传来轻微的响动，江池循声走去，穿过一排排书架，来到一个圆形小厅。厅中央放着一面破碎的镜子，舞月抱膝坐在镜前，长发垂落遮住了脸。

"舞月！"

江池快步上前，却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撞上一堵无形的墙。他伸手触摸，空气中泛起波纹——是她的心墙。

"走开。"舞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会走的。"江池坚定地说，"现实中的你正在昏迷，幻梦为了保护你耗尽了力量。我们必须回去。"

舞月终于抬起头，眼睛红肿："回去干什么？继续被你讨厌吗？"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江池尝试突破心墙，但被更强的力量弹开，"那天我是生气了，但不是因为你质疑我父母，而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我害怕你发现真相后会像其他人一样远离我。"

舞月微微动容，但心墙依然坚固："什么真相？"

"我父母确实进行了危险实验。"江池慢慢滑坐在地上，与她隔着透明屏障对视，"但他们是被迫的。黑暗领主挟持了我，威胁他们打开上古仙境的封印。"

舞月睁大眼睛："所以那场事故..."

"是他们选择与黑暗领主同归于尽，阻止封印被完全破坏。"江池的声音低沉，"林延知道部分真相，但他不明白我父母为什么冒险与黑暗领主合作。没人知道我是那个人质...除了修罗和时空。"

舞月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心墙，屏障微微颤动："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希望你的信任是出于同情。"江池苦笑，"从小到大，人们要么因为我的家族背景巴结我，要么因为那场事故怜悯我。只有你...从一开始就毫不客气地跟我对着干。"

一丝笑意浮现在舞月嘴角："所以你是因为我喜欢跟你吵架才对我有好感？"

"部分原因。"江池也笑了，随即正色道，"更重要的是，你坚强、聪明、从不轻易妥协。看到你为了保护四叶和幻梦不顾危险的样子，我就..."

心墙突然闪烁了一下，变得半透明。江池抓住机会，轻轻将手穿过屏障：

"舞月，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是因为幻梦和钥匙碎片。但后来...一切都变了。我喜欢和你一起解谜时的默契，喜欢听你弹钢琴时专注的侧脸，甚至喜欢看你被我气到说不出话的样子。"

舞月的脸红了，她犹豫着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江池的："那天我说的话...我很抱歉。"

"我也该道歉。"江池握住她的手，"我应该更耐心地解释。"

心墙轰然倒塌。江池一把将舞月拉入怀中，感受她真实的温度和颤抖。远处传来隆隆的响声，梦境开始不稳定。

"我们必须走了。"江池松开她，"梦境要崩塌了。"

舞月点头，却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等等...有什么东西在拉我..."

一道黑雾从破碎的镜子中窜出，缠住舞月的脚踝。江池立即召唤修罗剑斩向黑雾，但更多的黑雾涌出，凝聚成黑暗领主的轮廓。

"想逃？没那么容易！"黑袍人狞笑着，"既然进不来她的意识，我就在梦境里等你们！"

舞月挣扎着："他怎么在这里？"

"一定是袭击时留下的一缕意识。"江池护在她身前，"修罗！"

黑色长剑与黑雾交锋，但梦境中的黑暗领主似乎更加强大。他一挥手，江池就被击飞，撞在书架上。

"江池！"舞月想跑向他，却被黑雾缠得更紧。

"别管他了，小女孩。"黑暗领主凑近她耳边低语，"跟我走吧，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包括你父母复活的秘密。"

舞月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你父母的车祸...不是意外。"黑暗领主的声音如同毒蛇钻入耳朵，"林氏夫妇发现了钥匙碎片的秘密，必须被清除。但我知道如何逆转生死..."

江池艰难地爬起来，看到舞月眼神开始恍惚："舞月，别听他的！他在说谎！"

"哦？"黑暗领主转向江池，"那你知道她父母死亡的真相吗？知道林延为什么对钥匙碎片如此执着吗？"

舞月眼中的迷茫更深了。江池知道必须立刻行动——在梦境中，黑暗领主的蛊惑能力会被放大数倍。他咬破手指，用血在掌心画了一个简单符文。

"修罗，合体技！"

黑色长剑化作流光融入江池右手，与血符结合，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江池冲向黑暗领主，一掌击中他的胸口：

"血契封印！"

黑暗领主发出刺耳的尖叫，黑雾被红光吞噬："不可能！你怎么会林家的秘传..."

"因为我父亲用生命换来了两家的和解。"江池喘息着说，"现在，滚出她的意识！"

随着最后一丝黑雾消散，梦境开始剧烈震动。书架倒塌，地面开裂。江池拉起舞月："快走！"

两人奔向图书馆大门，身后的世界迅速崩塌。就在他们冲出城堡的瞬间，整个建筑化为灰烬。旷野上出现一道光门——是出口。

"跳！"江池搂住舞月的腰，一起跃入光中...

...

刺眼的白光。

舞月猛地睁开眼睛，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涌入鼻腔。她剧烈咳嗽起来，感觉有人立刻扶起她，递来一杯水。

"慢点喝。"是林延的声音，"欢迎回来。"

舞月环顾四周，第一眼就看到隔壁病床上昏迷的江池："他怎么了？为什么没醒？"

"时间到了..."时空仙子虚弱地飞过来，"主人没能及时出来..."

舞月不顾护士的阻拦，跌跌撞撞地跑到江池床边，抓住他的手："不...不可能！江池！醒醒！"

没有反应。心电图的波动越来越弱。

"还有办法。"林延突然说，"血契。你们在梦境中已经建立了联系，现在只需要一个引导。"

"怎么做？"

"用你的血，在他手心画这个符号。"林延在舞月掌心画了一个复杂符文，"然后呼唤他的名字。但风险很大，如果失败..."

舞月已经咬破手指，毫不犹豫地在江池掌心画下符文："江池！回来！"

一秒，两秒...就在舞月快要绝望时，江池的手指突然动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

"黑暗领主知道...你父母的事..."

舞月喜极而泣，扑上去抱住他："笨蛋！谁让你跟来的！"

江池轻拍她的背，声音虚弱但带着笑意："不是说好了...周三见吗..."

林延悄悄退出病房，给两人留出空间。在走廊里，他取出手机，看着刚刚收到的加密信息："目标已锁定。第二片钥匙碎片在叶罗丽仙境的星月湖底。——K"

他回复："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月圆之夜行动。"

收起手机，林延望向病房窗口，眼神复杂："快了，月月...很快就能为你父母讨回公道。"

病房内，江池和舞月并肩靠在床头，十指相扣。幻梦和修罗坐在窗台上，同样挨得很近。

"所以...我们现在是...？"江池难得地有些词穷。

舞月把头靠在他肩上："你觉得呢，辩论赛冠军？"

江池轻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我觉得很好。"

窗外，夕阳西沉，新月的轮廓隐约可见。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但此刻，两颗心终于找到了彼此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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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