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纸船与碎瓷（下）

"不！"林念跪在地上，手指悬在碎片上方，不敢触碰。这是国家二级文物，价值连城，而她竟然...

顾风却比她反应更快。他几乎是扑到地上，不顾碎瓷片的危险，徒手捡起几块较大的碎片，动作小心翼翼却异常熟练，仿佛做过千百次一样。

"别动！"他制止了想要帮忙的林念，"有些碎片可能还能修复。"

林念呆住了。顾风对待这些碎片的态度，不像是对待普通文物，而像是在抢救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他的手指被碎瓷边缘划破，鲜血滴在青花缠枝莲纹上，形成诡异的红蓝色调，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顾风，你的手..."

"不重要。"顾风头也不抬，继续收集碎片，"这只胆瓶...它不只是普通文物。"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顾风苍白的脸和地上散落的青花瓷片。在那一瞬间的强光中，林念看到顾风眼中闪烁着某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什么意思？"她轻声问。

顾风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她。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青花碎片上溅起微小的水花："这是我曾祖父顾清明从景德镇带回来的，原本是一对。另一只..."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另一只在柳如烟投河那天被打碎了。"

林念感到一阵眩晕。顾清明、柳如烟、余慕之、林氏子...这些名字在她脑海中盘旋，像是一场跨越四百年的接力。而顾风，就站在这个漫长接力赛的终点，手中握着所有线索。

"你到底是谁？"她听见自己问。

顾风缓缓站起身，碎瓷片从他指间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是顾风，顾清明的曾孙，一个快死的肺纤维化患者。"他深吸一口气，"也是四百年来，唯一一个可能解开余慕之和林氏子秘密的人。"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敲打着博物馆古老的屋顶和窗棂。林念感到一阵寒意，不知是因为湿透的衣服，还是顾风话语中蕴含的重量。

"我不明白..."她声音颤抖，"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必须是现在？"

"为什么是我？"她听见自己问。

顾风沉默了片刻，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因为..."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你在乎那些被遗忘的历史，就像我在乎那些被遗忘的人。"

顾风的手很烫，即使在这样冰冷的雨夜也烫得吓人。

"九点了，"顾风看了看手表，"我们该走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他弯下腰，一手撑住墙壁，一手捂住嘴，肩膀剧烈抖动着。咳嗽平息后，他缓缓直起身，掌心赫然是一滩刺目的鲜血。

"顾风！"林念惊恐地上前。

顾风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走向窗边，望向雨中的小河。林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讶地发现那只白色纸船竟然没有被雨水打沉，而是顽强地漂浮在水面上，只是现在已经被他的鲜血染成了淡红色。

"至少不是肺结核，"顾风突然笑了，那笑容在闪电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惨白，"顾清明死于肺结核，柳如烟投河自尽，余慕之被沉塘...相比之下，肺纤维化还算体面。"

林念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这个站在窗边的男人，浑身湿透、咳血、高烧，却还在开玩笑，还在想着四百年前那些被遗忘的灵魂。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无法拒绝他，为什么愿意跟着他走进这个错综复杂的谜团。

顾风转过头，眼中的光芒让林念心头一颤。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珠："谢谢你，林念。"

外面的雨依然下个不停，梅雨季的最后一场暴雨，仿佛要将四百年的泪水一次性倾泻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