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衣被喉间的血腥气呛醒时,正听见继母柳氏捏着嗓子道:"三殿下可要仔细些,这胭脂痣若是褪了色......"
雕花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妖异。她死死掐住梳妆台边缘,鎏金护甲在黄梨木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是了,今日是永昌十七年三月初九,镇北侯府选夫宴。
镜中倒影忽而扭曲成漫天火光,她看见苏明霁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刽子手的刀刃片下他锁骨处殷红的孕痣。"谋逆罪臣之夫,不配为皇家延续血脉——"
"大人,该更衣了。"侍女捧着玄色礼服跪在脚边,袖口银线绣的狰兽图腾刺得她眼底生疼。
前世她就是穿着这身衣裳拒婚皇室,三日后便从父亲书房搜出龙袍。
"把熏香换了。"她一脚踢翻鎏金香炉,火星子溅在侍女手背上,"龙涎香腻得人头疼。"
廊下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八个壮妇抬着鎏金软轿停在阶前。纱帐后伸出一截皓腕,腕上金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本宫奉太后懿旨,送三殿下与侯爷结缘。"
掌事嬷嬷掀开轿帘,镶满倒刺的玉杖抵在少年喉间,
"请侯爷验痣。"
萧寒衣盯着那柄象征主权的玉杖,忽然想起前世苏明霁被凌迟那日,监刑官用的也是这般制式的刑具。只不过染了血的玉石,倒比眼前这把更通透些。
"抬头。"萧寒衣冷声命令道!
玉势杖挑起少年下巴的瞬间,她看见海棠花瓣落在他睫羽上。
苏明霁今日穿着正红鲛绡嫁衣,锁骨处用朱砂绘着牡丹纹样,倒真像是待价而沽的贡品。
嬷嬷的指甲掐进他颈侧:"请侯爷观痣。"
嫁衣应声而落。春寒料峭的庭院里,少年白玉似的胸膛上,一粒胭脂色的孕痣正在渗血——那是用金针蘸着鸽子血点出来的守宫砂。
孕痣越深越证明此人身段为上乘极品,所孕育的子嗣亦是极为优秀…
萧寒衣缓步靠近他,忽的闻到空气中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气味!
"三殿下好手段。"话落就见跪在地上的苏明雯身体一滞,他抬眼目光颤抖的看着她!
萧寒衣无视他的颤抖,抬手抚过他胸前血痕,指尖沾了朱砂在鼻尖轻嗅,"是怕本侯闻不出避子汤的味道?"
苏明霁猛地一颤,身边的嬷嬷立即开口解释:
"侯爷明鉴,三殿下今晨刚用香汤沐浴......"
玉杖破空抽在嬷嬷脸上,就听一声尖叫,三颗带血的牙滚落青砖地。
嬷嬷捂着脸,颤抖着要起身求饶,却被侍卫塞住嘴巴死死按在地上!
萧寒衣用杖头勾起苏明霁的下巴:"本侯最讨厌两件事——自作聪明,和弄脏我的东西。"
她突然伸手扯开少年左腿内侧的束带。狰狞的鞭痕从膝弯蔓至腿根,结痂的皮肉间还嵌着碎瓷渣。
"这是太后赏的缠枝莲纹?"指尖按在伤口上重重一碾,如愿听见压抑的闷哼,"还是说......"她突然贴近他耳畔,"你那个好弟弟苏明玥的杰作?"
怀中人骤然僵住。萧寒衣感受着他陡然加快的心跳,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前世直到苏明霁被做成人彘丢在乱葬岗,她才知道这位看似懦弱的皇子,竟在腿伤溃烂高烧时说了一夜胡话,字字句句都是"阿姐快逃"。
"本侯允你三个数。"她突然将玉势杖塞进苏明霁掌心,"要么用这柄杖子打死这个老货,要么......"
话音未落,重物倒地的闷响震飞了枝头麻雀。
苏明霁握着染血的玉杖跪在血泊里,嫁衣下摆浸透暗红。
萧寒衣望着他发颤的肩胛骨,想起前世刑场上他也是这般挺直脊背,任千刀万剐都不曾弯折半分。
萧寒衣一记冷眼扫过司礼,司礼顿觉浑身冷汗直冒,颤抖着高声道: "礼成——"
在司礼官颤抖的唱和声里,少年被人迎进了侯府!
暴雨是子时落下来的。萧寒衣倚在窗边把玩玉杖,杖头暗格弹出半枚虎符时,檐角传来瓦片轻响。
"出来。"
黑影从梁上跌落,玄铁锁链扣住的脚踝已见白骨。
少年暗卫以额触地,破损的夜行衣下露出鞭痕交错的脊背——那上面本该刺着前朝皇族的螭龙纹,如今只剩一团焦黑的皮肉。
"顾迟渊。"萧寒衣用玉杖挑起他下巴,"哑巴也会学人听墙角?"
暗卫喉结滚动,忽然握住她手腕往心口按。粗粝的掌心贴着她手背一笔一画地写:有毒。
她凝眉!这才闻见指尖若有若无的苦杏味。
方才验孕痣时沾的朱砂,竟混着牵机药。
"倒是条好狗。"她突然轻笑,"把衣服脱了。"
少年僵在原地,漆黑的瞳仁里泛起涟漪。直到萧寒衣亲手扯开他衣襟,露出锁骨下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孕痣。
"这么淡的痣,难怪被顾家当牲口养。"冰凉的玉杖顺着脊椎滑到尾椎,"会叫吗?"
顾迟渊茫然抬眼,却见窗外闪过寒光。电光石火间,他旋身将萧寒衣扑倒在地,三支弩箭擦着耳畔钉入屏风。
"刺客!西跨院竹......"侍卫的惊呼戛然而止。
顾迟渊反手拔出靴中短刀,却在听见萧寒衣的低笑时顿住动作。
她抚过他紧绷的腰线,"你说该不该留活口?"
暗卫忽然抓住她手腕,沾着血在青砖地上写:三人,柳氏。
第二波箭雨破窗而入时,萧寒衣将玉杖重重磕在龙纹砖上。
机关启动的咔嗒声里,她贴着顾迟渊汗湿的耳垂低语:"杀最矮的那个。"刀光比惊雷更亮。
当侍卫冲进来时,只看见满地血水中跪着的暗卫,正用衣摆擦拭刀刃。
而他们的小侯爷倚在软榻上,玉杖头滴着血,正轻轻挑起少年暗卫的下巴。
"从今日起,你的命是我的。"她将染血的帕子丢在他脸上,"记住,狗要叫才会有人疼。"
更鼓敲过三响时,萧寒衣站在祠堂暗格里,手中密信被烛火舔舐成灰。
父亲临终前嘶哑的嗓音又在耳畔回荡:"寒衣,玉杖里藏着......"
窗外忽然传来铃铛声。她掀开窗棂,看见苏明霁赤脚站在雨里,手中捧着个鎏金盒子。
"大人,太后赐了合衾酒。"
萧寒衣盯着他浸血的新衣,忽然想起前世这个雨夜,她因拒婚被罚跪祠堂时,也曾有人偷偷在门外放下药膏。
那时她以为又是柳氏作祟,如今看来......
"进来。"她故意打翻酒盏,看着少年慌忙跪地收拾碎片,
苏明霁指尖被瓷片划破,鲜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抹暗红。
萧寒衣忽然握住他手腕:"疼吗?"
少年惊慌抬眸,却见她用手帕擦去他指尖血珠,笑得像条艳丽的毒蛇:"以后你冠我的姓,只可以也必须唯我是从,听懂了吗?”
惊雷炸响的瞬间,她看见苏明霁眼底闪过异样的光,像深潭里倏忽即逝的星火。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