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问灵术

思渺在深山别墅休息，这是一座修建成城堡样式的别墅，位于一座悬崖孤壁上，与世隔绝，只有一条石桥连接外界，依靠每周直升机来一次运送物资。

　　这处别墅曾经发生一起凶杀案，死了不少人，别墅主人忌讳这件事，低价出售了，思渺认为这种地方不错，适合通灵，于是要来，走的是基金会某个马甲的账户。

　　思渺选了一间没有死人的房间入住，其他地方保持原样不动，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自己的事。

　　她打开窗户，狂风吹进来，把桌上的纸吹散了一地。

　　这是一间长方形的房间，大约 30 米，有一张靠墙的木床，一张靠窗黑木桌子，一副落地书架，一个落地衣柜。

　　地上摆着水果、香肠、香烛、黄纸，还有一排低度酒。

　　书架里放着她让基金会后勤人员搬来的档案，书皮全是白纸包裹，只写了序号，她按照序号整理出从左到右的梯形形状。

　　她点燃白蜡烛，烛火突然窜高半尺，火光里浮现那个阿肯色州山洞。

　　潮湿的岩壁上用红色颜料画满交配图谱，空气中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十二代近亲繁殖的家族成员像白化病的鼹鼠般蜷缩在角落，正中间是一对男男女正在交配，灯光打在他们畸形的身体上，如动物一样的愚昧的眼睛看向她，这景象如同地狱降临人间。

　　思渺穿着警服，一手举着手电灯，一手握着枪支，大喊：“你们被逮捕了！以违背了联邦宪法的名义！”

　　她被这场景弄得恶心想吐，等后来梳理档案弄清楚了他们的关系，是一个父女母子姐弟兄妹乱伦的家族，她哇得一声吐了个干净。

　　在思渺经手的所有任务中，这绝对是最掉 san 值的，她见过很多恶心的怪物，它们长得没有人样，她可以不带一丝情绪的打死它们，可是没有哪一个任务比得上这次，一群畸形的人类做出非人之事，完全挑战她的伦理观念。

　　母亲和儿子生孩子男 A 女 B，儿子再和孩子 B 生孩字 C，母亲再和孩子 A 生孩子 D，孩子 C 再和孩子 D 生孩子 E，他们的关系用现存的伦理体系根本没办法描述，他们根本没有一点人类的文明，全是兽性，思渺恨不得把这件事情忘干净，每次她想起这件事情，都有种想吐的冲动。

　　基金会考虑到她的心理状况，给她放了假，让她好好休养恢复精神，思渺也是这么打算的，她点燃熏香在床上打坐，想要通过静修来恢复san值，可惜的是，无论她怎么催眠自己，都没有办法忘掉。

　　思渺从自己的身世想起，想到该死的张家，想到感情复杂的张起灵，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抽走了她的精神，她一下子就倒在了床上，陷在柔软的被子里。

　　她抓了抓头发，想了想，自己面对的是将亲情置之不顾的乱伦家族，要想对冲，就需要真正无私的亲情。

　　这种亲情该向哪里求得呢？自己是汪家人，汪家对待家族成员是投资的态度，既培养你又需要你做贡献。自己小时候待遇不错，把族长弄伤了也没事，长大之后就被扔进石门做贡献，出来之后也一直在处理任务。汪家算是有取有得的家族，能力高的受重用待遇好，能力低的待遇低基础保障是有的。

　　在自己知道的所有人中，最让人感动的亲情是谁？

　　一个名字浮现心中。

　　思渺想了想，拿出一本厚册子，里面写着张起灵和白玛的故事，她总觉得这个故事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正适合此时再读一遍。

　　此时是什么时候，心神动摇，怀疑人伦秩序之时。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风呼呼的吹，时间悄悄溜走。

窗外，一只乌鸦飞过，哇啊的一声，短促刺耳，凄厉非常，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悄悄的打开了一扇窗户，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跳了进来。

　　思渺想到汪家和张家的纠葛，因为张家的陷害汪家不得不守门，又因为张起灵去守门，自己的父母相爱生下自己，她对这个男人有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爱不了恨不了也无法放手，就这么死死纠缠在一起。

　　如果说了解一个人就会爱上一个人，那她对张起灵的了解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多的，那为什么还没有产生爱这种情绪？爱这么好，自己怎么得不到？

　　某种冲动促使她做出一个决定，她跳下床，关上窗户，摆好黄纸，用力咬破了左手无名指，一阵钻心的疼，血滴在黄铜盆里，与酒精、朱砂混合成了诡异的粉红色。

　　她要施展问灵术。问灵术最早可追溯至先秦方式与藏地巫觋的融合，是一种通过媒介与亡魂建立短暂联系的秘术。汉武帝时，曾经有方士施展让汉武帝和李夫人的灵魂见面。近代更有聊斋志异记载道士用铜镜照魂，藏地密宗则使用血咒与骨铃召唤亡灵。思渺则是从一本汪家残卷中习得，更接近邪术改良，混合了她的血、铜铃共振和梦境入侵。

　　梦境是个发生什么事都不值得奇怪的地方，各路妖魔鬼怪、神灵仙佛都在梦中游荡，有些在现实中看见就会让眼睛瞎掉的鬼神，在梦中可以准确无误的看清祂的形态，当然梦一醒来就会忘掉，这也是一种保护机制。

　　问灵术有禁忌三条：不可问生死簿上未销之人、不可在问灵时承诺任何事、不可以问同一亡魂超过三次。

　　还有一条特殊的，如果铜铃突然破裂，代表着阴间有东西在阻止对话，必须立刻停止。

　　这都是以前的规矩，600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有规矩都不适用了，现在只有一条规矩，那就是隔绝青铜门内外消息，不得问灵！

　　思渺这么做，已经违反了禁令，后果未知。

　　此刻正是子时，阴气极重，这里又是一所凶宅，怨气极大。

　　思渺的血也很特殊，一般情况下流血的疼痛她都可以忍受，但是为了方术而放精血的疼痛非同一般，每次她都是咬牙忍受。

　　先用朱砂混血在地面画出逆五芒星，五个角分别放置：铜铃（代表召唤）、白蜡烛（代表生命）、亡者遗物（一缕白玛的头发）、青柠葡萄酒（思渺的个人习惯，用于安抚亡灵）、一把小刀（象征割裂阳间屏障）。

　　她跳起舞蹈来，嘴巴喊着“第一次问灵，请魂在我梦中相聚。来自雪山的亡灵白玛，思渺诚心等候你的到来。”

　　接着用小刀划破左手无名指，滴三滴血在铜铃上，再放回原位。

　　烛火变为幽蓝色，铜铃无风自响，这代表亡灵同意了。

　　思渺闭眼入睡，等待白玛来入梦。

　　在梦中，无视语言障碍，每个人都完全懂别人在说什么。

　　她找白玛，就是为了和她达成一个约定，她会帮助白玛跟她的孩子在梦中见一次面，让她看看他的孩子怎么样。

　　之前在跟张起灵一起下斗的时候，白玛就来过她梦中，被思渺用三才阵逼退。

　　这个世界上有些知识，是你知道的越多，灵魂与他的羁绊越深，顺着羁绊就可以找到联系紧密的人。

　　因为思渺是那时最了解张起灵的人，被游荡的幽灵白玛感知到了，她顺着羁绊找上来，给思渺吓坏了。

　　思渺紧闭眼睛，陷入沉睡中，手指不断掐着法诀，她要想办法记住这个约定，跟亡灵做的约定必须遵守，不然可能被亡灵吃掉，她不能让自己的保护机制起作用，一醒来就忘记这件事情。

　　窗外一道闪电照亮了挂在墙上的人像画，一个黑衣人正在画像下面走过，他有一双阴鸷的眼睛，手上拿着一喷子，他自信无论城堡里的是谁，肉体凡胎都挨不过枪子。

　　他在走廊上一扇一扇地开启房门，回忆起他是怎样屠鸡宰狗一样杀了住在房间的人，男人女人，他们那惊恐的表情，血都热起来了，眼球充血，呼吸急促，等他再走近，透过门上面的玻璃窗，看见唯一一扇亮着灯的房间，他调转方向，步伐笔直的朝着那扇门走去。

　　就在他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女孩穿着真丝睡衣、正双眼紧闭的躺在床上，浑然没有发觉陌生人的到来，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也许这个女人可以玩久点，他想到自己新买的工具，也许可以穿透她的皮肉，一根一根剥掉她的指甲甲片，他抬手举枪就要射击，这时他感觉自己脖子被一股轻轻的气流吹过，就像有个人在他背后呼吸一样，他背后明明没人，他一下子感到毛骨悚然，难道这里有幽灵鬼魂？很快他就不用想了，一股大力狠狠在他腰间一锤击，他就如一个破烂的气球一样飞了出去，撞到墙面，又掉了下来，他只来得及抬起眼皮看一眼动手的男人就昏迷过去人事不知。

　　一个戴着藏蓝色兜帽的年轻男子就倚靠在门口，静静看着房间里的女子，刚刚那番动静赶得上一只大肥猪被杀的时候了，可是女子还在昏睡，掐诀。

　　思渺在梦里不断地跟白玛讨价还价，拒绝白玛的要求，不行不可以不能，她是违背了戒律，但是她还试图做个糊裱匠维持这个体系的最后的体面，那些太过分的要求她是不会答应的，吵到最后，思渺坚持住了自己的底线。

　　等思渺醒来，她呆呆的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发呆，怎么睡一觉这么累，好像跟谁吵架了一样。

　　“我要补补……”她自言自语道，忽然感觉自己身边有一道悠长的呼吸声，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就是不像是自己的，她坐起身来，看见门口的张起灵，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出现？他知道了多少？

　　“我来找你。”张起灵平淡的说。

　　“不对……不是……额……你是谁？”思渺想装不认识，自己真是多说多错，可是这个张起灵看上去很敏锐，咋办，他要是再失忆一次就好了。

　　张起灵不说话，用他黑黝黝的眼睛盯着思渺看，好像能看到地老天荒。

　　思渺看他黑黝黝的眼睛，一时有点害怕，想到他的失忆症，又鼓起勇气，也许明天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个树洞，自己可以大胆的说出困惑，不用担心有人能利用自己的弱点。

　　思渺说：“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不知道。”她自言自语回答，“如果我有感情，那就是被其他人的爱感染的，不是我本身有爱的情绪，我看别人喜欢，就以为这是个好东西，其实我心里是空的，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向我要爱，我没那种东西。我该怎么办？”

　　张起灵居然回答了：“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

　　思渺看着他，好一会，笑出声：“原来你会说话呀。”

　　思渺不会告诉张起灵自己为他做了什么，因为她有一种奇特的怪癖，不喜欢施恩望报，也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做了好事，一旦别人知道并且感谢她，她就会觉得浑身痒痒的不自在，她做了，是她的事，与别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