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河面上泛着金色的波光。
老印伸了个懒腰，收起鱼竿，朝众人招呼道: “哎，时间差不多了，收杆，喝酒去！”
林建国“好嘞！”
林父应了一声，弯腰收拾渔具。
他刚提起钓鱼箱准备跟上，胃里却突然一阵翻涌，灼烧感直冲喉咙，他急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侧过身无声地吐了一下。
低头一看，酸水里竟混着几缕淡淡的血丝。
林父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纸巾。
老印走出去几步，发现林父没跟上，回头喊道: “老林，怎么了？”
林父迅速将纸巾塞进口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林建国“没事，没什么，我想起有点事，不喝酒了，先回家了。”
众人面面相觑，老印皱了皱眉: “真没事？你脸色不太好啊。”
林建国“能有什么事？”
林父摆摆手，语气故作轻松。
林建国“就是突然想起来，笙笙今天放学早，得回去看看。”
他说完，拎起钓鱼箱快步离开，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老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嘀咕道: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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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
林父坐在褪色的仿红木餐桌前。
一杯浓茶早已凉透，深褐色的茶汤表面凝着一层油膜般的冷光。
他佝偻着背，手指神经质地反复摩挲着桌沿一道陈年烫痕，目光像是透过磨砂玻璃窗，落在某个遥远而沉重的地方。
厨房传来油锅爆响的滋啦声和轻快的哼唱。
林母端着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走出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气，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在桌子正中央。
李慧娟“老林。”
她用手背蹭了下额角的汗，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李慧娟“一会儿笙笙回来，你跟她好好说话啊，听见没？”
说着，她推了推发呆的丈夫。
林父从鼻腔里挤出含糊的一声“嗯”，眼皮都没抬，依旧盯着那道桌沿的疤痕。
林母皱了下眉，加重了力道又推他一下。
李慧娟“早上不是说好了吗？咱们就告诉她，支持她继续练琴！”
李慧娟“可别再跟上次似的吵翻天，孩子心里得多难受……”
林父依旧沉默，像一块浸透了水的老木头，沉重地杵在那里。
林母叹了口气，转身又进了厨房，锅铲碰撞的声音重新响起。
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哒”声打破了客厅凝滞的空气。
林屿笙背着那个巨大的、棱角分明的大提琴盒，费力地挤进来。
沉重的琴盒边缘不小心撞上了玄关的鞋柜，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她一眼看到餐桌旁的父亲，脚步顿住，脸上那点疲惫立刻被一层硬邦邦的别扭取代，她抿着嘴，低着头，想把琴盒卸下来放到角落。
林建国“林屿笙。”
林父的声音不高，却像生锈的钝刀刮过地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建国“你过来。”
林屿笙的动作僵住，手指抠紧了琴盒粗糙的帆布带子，她慢吞吞地转过身，磨蹭着走到餐桌边，刻意回避着父亲的目光，却梗着脖子。
林父没看她，伸手从脚边一个印着“XX考研”字样的崭新塑料袋里，哗啦一下抖落出几本厚得吓人的砖头书和几大摞打印资料。
封面上的“高等数学”、“政治理论”和“英语真题精讲”字样刺眼地摊在桌面上。
林建国“我给你买了复习资料。”
林父的声音平板，毫无波澜。
林建国“从今天开始，每天晚饭后，我坐在这儿。”
林建国“监督你学习三个小时，琴……”
他终于抬起眼皮，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女儿脸上。
林建国“就别练了。考学要紧。”
林屿笙“我说了我不考研！”
林屿笙像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声音又尖又利。
林屿笙“我要当大提琴手！你耳朵聋了吗？！”
她指着桌上那堆书，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林屿笙“把这些拿走！我不看！”
林建国“林屿笙！”
林父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冷茶剧烈地晃荡了一下。
林建国“该听话的时候就得听话！由不得你胡闹！”
他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林屿笙“我说过的话你都当耳边风是不是？”
林屿笙眼睛瞬间红了，声音拔得更高，带着破音的嘶哑。
林屿笙“我死也不考！”
李慧娟“哎呀！老林！”
林母端着最后一盘青菜，慌慌张张从厨房冲出来，脸色发白。
李慧娟“早上不是说好了不吵吗？！你怎么又……”
她急急地放下菜碟，带着恳求的眼神看向女儿。
李慧娟“笙笙，先吃饭，先吃饭好不好？菜都凉了……”
她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林屿笙倔强地噘着嘴，胸口剧烈起伏。
林父沉着脸，胸膛也在起伏，父女俩隔着那堆象征着前途与枷锁的厚重书本，彼此瞪着对方，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冷的铁，沉重的琴盒影子斜斜地压在两人之间。
就在这时——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如同冰锥，猛地凿碎了客厅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扑过去接起墙角的座机电话。
李慧娟“喂？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沉稳、吐字清晰的男声。
林母听着，脸上的急切慢慢褪去，换上一种茫然的困惑。
李慧娟“消化医学……顾医生？可是我们一直是高……”
她的话语突然卡住，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林父和林屿笙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彼此愤怒的脸上移开，同时投向了接电话的母亲。
客厅里只剩下油烟机低沉的嗡鸣和林母瞬间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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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大学附属医院。
顾魏医生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头顶冷白的无影灯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他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张胃镜片，对着明亮的观片灯。
片子上，一团不规则的阴影突兀地盘踞在影像中，边缘带着令人不安的毛刺感。
他微微蹙着眉，眼神专注而凝重，对着话筒，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
顾魏“我希望林建国患者能尽快入院治疗胃溃疡。”
顾魏“并且再做一次胃镜检查。”
顾魏“以我经验判断，他有患胃癌的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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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听筒紧紧贴在林母耳边，她的手指死死攥着听筒，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微张着，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是骤然席卷而至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空白。
李慧娟“你……”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李慧娟“你说什么……胃癌？！”
“哐当！”一声脆响。
旁边餐桌上的一个空碟子被林屿笙失手碰落在地，摔得粉碎，她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如纸，刚刚还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只剩下茫然和巨大的恐惧，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击中，魂魄都被震散了。
而坐在餐桌旁的林父，林建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没有看妻子，也没有看女儿，只是更深地佝偻下背脊，目光死死地、空洞地盯着自己枯槁的、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
那表情，分明是早已猜到了沉重答案的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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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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