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会很疼吗？”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屿笙站在临终关怀科的门口，指尖攥得发白，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走廊很安静，只有医护人员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轻声交谈。

走到尽头时，她的脚步突然顿住，墙壁上贴着两行醒目的标语，“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话题”与“生命不在于长度，而在于质量”。

黑色的字体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她的心上。

林屿笙猛地捂住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她就那样坐着，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推着病床匆匆走过，床帘后的患者闭着眼，脸上带着疲惫；有家属红着眼眶，手里攥着病历本，脚步沉重；也有医护人员轻声安慰着情绪崩溃的人，语气温柔而坚定。

这一切都在提醒她，死亡离父亲那么近，近到她连逃避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走廊的灯全部亮起，暖黄的光驱散了暮色，林屿笙才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医院。

刚到门口，就看到顾魏站在路灯下，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显然是刚从科室赶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屿笙的眼眶又红了，所有的坚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顾魏快步走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用沉默传递着力量。

回到家，两人合衣躺在床上，床头的暖色台灯晕开一片温柔的光。

林屿笙蜷缩在顾魏怀里，眼睛还是红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角。

顾魏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背上，一下下顺着，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林屿笙“顾医生。”

林屿笙的声音很轻，带着刚哭过的沙哑。

顾魏“嗯？”

顾魏低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

林屿笙“林老师知道病情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顾魏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顾魏“他很平静，甚至没怎么问自己的情况，”

顾魏“反而一直跟我嘱咐，不要让你知道，怕你受不了。”

林屿笙“那他……会很疼吗？”

林屿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顾魏轻轻摇头，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顾魏“我、高浠还有严秉君，我们已经制定了详细的方案，”

顾魏“会用药物控制疼痛，尽量让他舒服一点。”

林屿笙“真不公平。”

林屿笙的声音越来越低，眼泪滴在顾魏的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林屿笙“他才55岁，明明还有好多事没做……”

林屿笙“我生日的时候还许愿，说要让家里人都平安健康，”

林屿笙“现在看来，我的愿望从来都不灵。”

她说不下去，肩膀又开始颤抖。

顾魏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沉默地陪着她。

林屿笙“是我太贪心了吗？”

林屿笙小声问，带着一丝自我怀疑。

顾魏听出她语气里的松动，知道她正在慢慢接受现实，心里又疼又软，他叹了口气，轻声开口，

顾魏“嗯……怎么说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林屿笙“你这是在哄幼稚园小朋友吗？”

林屿笙扁了扁嘴，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却少了几分悲伤，多了几分依赖。

顾魏“那林屿笙小朋友，要不要听？”

顾魏轻笑，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

林屿笙“要。”

她小声回答，像个乖乖听话的孩子。

顾魏的声音放缓，带着回忆的温柔，

顾魏“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参加过一场葬礼，”

顾魏“是我们班的同学，叫Frank。”

顾魏“他有一天突然就走了，因为血液病。”

林屿笙“Frank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屿笙好奇地问，声音里的哽咽淡了些。

顾魏“很乐观的一个美国青年，笑起来特别阳光。”

顾魏的眼神柔和下来，

顾魏“班上所有人都喜欢他，但直到他去世，”

顾魏“我们才知道他其实早就确诊了绝症，一直瞒着大家，”

顾魏“照样上课、参加社团，跟正常人一样生活。”

林屿笙“他的父母一定很难过吧？”

顾魏点点头，

顾魏“但他们没有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顾魏“反而说，要按照Frank的想法活。”

顾魏“我到现在都记得他们在葬礼上读的悼词，”

顾魏“据说是Frank病中日记里的一段话。”

林屿笙抬起头，看向顾魏，眼里带着期待，顾魏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

顾魏“During our lives, ”

顾魏“there've always been departures with families,”

顾魏“friends or lovers.”

记忆仿佛回到那个阴天的美国墓地，草坪上站满了穿黑衣服的人，Frank的父母站在墓碑前，脸上带着泪痕，却依旧微笑着拥抱每一个前来悼念的人。

墓碑上的照片里，Frank做着鬼脸，眼神明亮，丝毫看不出病痛的痕迹。

顾魏站在人群里，听着Frank的父亲读着日记: “They passed off, ran away or just disappeared, things that you can't get control of. It's terribly insufferable, however, you will accept it, at last, watching their receding backs.”

顾魏“直到有一天，我们会明白怎么面对失去，”

顾魏“怎么珍惜拥有，怎么跟重要的人道别。”

顾魏将英文翻译成中文，轻声说，

顾魏“希望他最好的时光，是和我们一起度过的，”

顾魏“而这些时光，会永远陪着我们。”

顾魏“我们没办法控制生命的来去，”

顾魏“但只要坦然面对过去，珍惜现在，对未来抱有希望，”

顾魏“至少在告别的时候，不会留下遗憾。”

林屿笙靠在顾魏怀里，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

林屿笙“老林也是这样，他昨天跟我说话的时候，”

林屿笙“还跟平时一样，一点都没提自己的病，”

林屿笙“他肯定是不希望我们把他当病人看。”

顾魏“嗯，他更希望能跟你们一起，过好剩下的每一天，”

顾魏“而不是看着你们为了他难过，耽误自己的生活。”

林屿笙“我也想让他开心，可是我……我就是不甘心。”

林屿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却少了几分绝望。

顾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顾魏“我们可以一起祈祷奇迹，临床上有很多病人，”

顾魏“因为心态好、积极配合治疗，存活期远远超过预期，”

顾魏“连医生都觉得惊讶。”

林屿笙点点头，心里悄悄下定了决心，要陪父亲好好度过剩下的日子，可一瞬间，她又有些害怕，小声开口，

林屿笙“我……做得到吗？”

顾魏“别怕，还有我。”

顾魏收紧手臂，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顾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一起。”

林屿笙把脸埋进他的怀里，眼泪又流了下来，却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带着一丝安心。

顾魏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柔声，

顾魏“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顾魏“只有你好好的，才能更好地陪林老师。”

林屿笙用力点头，发出一个模糊的“嗯”声。

顾魏“睡吧，睡醒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林屿笙沉默了几秒，小声开口，

林屿笙“我想听你唱歌。”

顾魏“好。”

顾魏没有犹豫，轻轻拍着她的背，在黑暗中缓缓哼起了《Anthem》的旋律，

顾魏“There is a crack, a crack in everything,”

顾魏“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

温柔的歌声在房间里流淌，林屿笙靠在顾魏怀里，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沉沉睡去，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多了几分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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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