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体北路的紫光园比靳炅想象中要朴素得多。没有奢华的装潢，只有简单的白色桌椅和墙上几幅老北京风景照。傍晚七点十分，他已经喝了三杯柠檬水，肚肚发出饥饿信号，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
当蒋媞推门而入时，整个餐厅似乎都亮了几分。她今天罕见地穿了条淡蓝色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扎成马尾，脚上是平底小白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只有手腕上那只百达翡丽和眼角眉梢的冷淡气质提醒着旁人她的身份。
"你迟到了。"靳炅站起来，替她拉开椅子。
蒋媞看了眼手表，"七分钟而已。"她坐下时裙摆擦过靳炅的手背，丝质面料冰凉顺滑。"点菜了吗？"
"等你来点。"靳炅递过菜单，"不过我已经要了奶皮子酸奶。"
蒋媞挑眉，"你怎么知道这家的最正宗？"
"我表姐说的啊。"靳炅眼睛亮晶晶的，"她还说工体这家是总店，你从小学就开始来。"
服务员送上酸奶时，蒋媞明显怔了一下——不是常见的塑料盒装，而是盛在青花瓷碗里，上面撒了桂花和蜂蜜。
"我特意让他们这么做的，"靳炅有点紧张地观察她的反应，"觉得...比较配你。"
蒋媞用银勺轻轻搅动奶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吗？"
靳炅摇头。
"小时候生病，只有吃这个才不吐。"蒋媞尝了一口，"后来就成了习惯。"
这个意外的自我披露让靳炅心跳加速。他注意到蒋媞吃酸奶时有个小动作——先用勺背抹平表面，再从边缘开始挖，像个有强迫症的小朋友。
"你呢？"蒋媞反问，"为什么喜欢火龙果色？"
靳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粉色衬衫，"因为...显眼？"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从小我就讨厌被忽视。我爸工作忙，我妈带研究生，家里经常只剩我和保姆。穿得鲜艳点，至少走在街上不会被人撞到。"
蒋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菜单推过去，"点菜吧，我请客。"
"不行！说好我请的。"靳炅坚持道，却在看到价格时眨了眨眼——这家看似普通的老字号，一道清炒豌豆尖就要288元。
蒋媞嘴角微扬，"还是我来吧。等你成了超模再回请。"
他们点了招牌的烤羊肉、芝麻酱糖饼和几道时令蔬菜。靳炅惊讶地发现蒋媞食量不小，尤其爱吃甜食，芝麻酱糖饼她一个人吃了三块。
"不怕发胖吗？"他脱口而出，随即后悔。
蒋媞却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芝麻酱，"我每天待健身房里两小时。"她顿了顿，"你呢？模特不是要严格控制饮食？"
"我代谢超快。"靳炅骄傲地挺起胸，"而且经常打篮球。"
话题从健身延伸到大学生活，再到各自的童年。靳炅讲起他十岁时偷偷把父亲收藏的汽车模型拆了又装回去的壮举，蒋媞则难得分享了她在瑞士寄宿学校的糗事——把校长养的锦鲤捞出来画成了波点艺术。
"后来呢？"靳炅听得入迷。
"赔了一池子的新鱼，然后被罚抄《论语》一百遍。"蒋媞喝了口茶，"不过那小老头后来把我的'作品'拍下来挂在了办公室。"
靳炅大笑，引得旁边几桌客人侧目。他赶紧压低声音，"没想到蒋大小姐还有艺术天赋。"
"那是叛逆期。"蒋媞的眼神飘向远处，"后来就学乖了。"
晚餐进行到甜点时，靳炅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下周国家大剧院有《天鹅湖》，听说是中国芭蕾舞团和莫斯科大剧院的合作..."
蒋媞的茶杯停在半空。靳炅的心沉了下去——他太熟悉这个表情了，那是拒绝他的前兆。
"我明天要出差。"蒋媞放下茶杯，"上海，至少两周。"
"哦..."靳炅努力掩饰失望，"没事，下次..."
"你可以来上海找我。"蒋媞突然说。
靳炅猛地抬头，差点打翻水杯。"真的？"
"周末。"蒋媞补充道，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Eclat上海店下周六开业，缺个迎宾模特。"
靳炅眼睛亮得惊人，"我一定去！"他犹豫了一下，"那...出差前今晚有什么安排？"
蒋媞看了眼手表，"回家收拾行李。"
"才八点半！"靳炅不甘心地嘟囔，"我知道后海有个很棒的音乐酒吧..."
"靳炅。"蒋媞直视他的眼睛，"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下来。靳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客户和模特？朋友？还是他暗自期待的那个词？
"我..."
"想清楚再回答我。"蒋媞招手叫服务员结账，"我从不玩暧昧游戏。"
账单送来，蒋媞利落地刷卡签字。靳炅注意到她的小指上有个淡淡的墨水印，像是刚签过什么文件。
走出餐厅，初夏的晚风带着槐花香。靳炅鼓起勇气，"我送你回家？"
"不用，司机在前面等。"蒋媞指向路边一辆黑色奔驰。
靳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出差礼物。"
蒋媞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钢笔——万宝龙的传承系列，笔帽上镶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
"我看你签字时用的那支都快磨秃了。"靳炅有点紧张地解释，"这个...比较适合你。"
蒋媞轻轻转动钢笔，蓝宝石在路灯下闪烁着深邃的光。"为什么送我这个？"
"因为..."靳炅深吸一口气，"我想成为那个有资格送你笔的人。"
这个隐晦的告白让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蒋媞把钢笔放回盒子，却没有还给他。
"周六见，小模子先生。"她转身走向奔驰，背影挺拔如常，只有微微发红的耳尖泄露了情绪。
靳炅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车流中，心脏跳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他摸出手机，立刻预订了周五晚上飞上海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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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庄园坐落在顺义区一片私人园林中，主楼是中西合璧的三层别墅，四周环绕着人工湖和玫瑰园。蒋媞到家时，蒋遹正在客厅打游戏，超大屏幕上血肉横飞的画面与室内低调奢华的装潢形成诡异对比。
"爸呢？"蒋媞脱下小白鞋，换上丝绒拖鞋。
"书房。"蒋遹头也不回，"柯允刚到。"
蒋媞上楼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来干什么？"
"明天家宴提前彩排？"蒋遹终于暂停游戏，转头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姐，你真要嫁那个假洋鬼子？他在伦敦的名声可不怎么样。"
蒋媞没搭理他，径直走向自己卧室。关上门，她把靳炅送的钢笔小心放进梳妆台抽屉，然后打开衣柜开始整理行李。上海之行并非临时决定，但时间点确实微妙——刚好能避开明天的家宴。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蒋志远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高挑男人。
"媞媞，小允特意来看你。"
柯允上前一步，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听说你要去上海？"他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英伦口音，"我刚好下周也要去，也许可以同行？"
蒋媞接过花，礼节性地闻了闻。"抱歉，公司安排好了。"她看向父亲，"爸，我还要收拾行李。"
蒋斶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恢复平静。"小允带了你最喜欢的苏格兰黄油酥饼，下来喝杯茶吧。"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蒋媞放下玫瑰，跟着他们下楼。客厅里，蒋遹已经识趣地消失了，佣人准备好了茶点和青柑普洱茶。
"听说你今天见了靳斯的儿子？"蒋斶开门见山。
蒋媞倒茶的手稳如磐石。"Eclat有个拍摄需要模特。"
"那小朋友怎么样？"柯允突然插话，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听说在模特圈小有名气。"
蒋媞抬眼看他。柯允已经三十出头，长相算得上英俊，眼神锐利如鹰，但眼角眉梢透着算计，像只随时准备扑食的豹猫。"业务能力不错。"她简短回答。
"靳家最近在苏州那块地上很活跃啊。"蒋斶意味深长地说，"诶小允，你们柯氏不是也对那块地有兴趣？"
柯允微笑道，"只是商业竞争而已。不过..."他看向蒋媞，"靳斯要是知道儿子和你走得太近，不知作何感想。"
蒋媞放下茶杯，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们把我当什么？商业谈判的筹码？"
"媞媞！"蒋斶的眉头拧成一团球。
"不，蒋叔叔。"柯允抬手制止，然后转向蒋媞，"我只是好奇，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对一个毛头小子感兴趣？"
蒋媞站起身，"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明天家宴别忘了。"蒋斶在她背后提醒，"柯家老爷子亲自来。"
蒋媞头也不回地上楼。关上卧室门，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牛牛的电话。
"帮我改签机票，明天最早一班飞上海。"
挂断电话，蒋媞走到窗前。月光下的玫瑰园美得不真实，就像她今晚与靳炅共进晚餐的幻觉。她从抽屉里取出那支钢笔，在指尖轻轻转动。蓝宝石折射出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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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外滩的夜景比北京更璀璨，也更浮夸。蒋媞站在Eclat上海店顶层套房的落地窗前，手里握着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入住三天，她已经见了四拨投资人，开了七场会议，却依然无法将靳炅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
手机亮起，是牛牛发来的消息：「靳先生问您周六几点到店合适」
蒋媞犹豫了一下，回复：「上午十点，让他直接找王总监」
放下手机，她打开电视随便调到一个财经频道。屏幕上正在报道长三角地区的地产投资热潮，画面切到苏州工业园区时，靳斯的身影一闪而过。蒋媞关掉电视，拿起酒店电话叫了客房服务——一份奶皮子酸奶，尽管她知道上海的版本永远比不上北京总店的。
门铃响起时，蒋媞以为是room service。开门却看见靳炅站在外面，浅金色卷发乱蓬蓬的，手里捧着一盒紫光园奶皮子酸奶和一大束火龙果色的鲜花。
"惊喜！"他咧嘴一笑，唇珠在走廊灯光下闪闪发亮，"我改签了机票。"
蒋媞愣在原地。靳炅今天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配浅灰色大衣，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大学生，身上还带着机场特有的奔波气息。
"你怎么知道我房间号？"
"王总监告诉我的。"靳炅晃了晃手里的酸奶，"我特意从北京带来的，冰袋保鲜。"
蒋媞侧身让他进门。靳炅一进房间就哇了一声，跑到落地窗前，"这视野太棒了！能看到整个外滩！"
他像个第一次来游乐园的小朋友，兴奋地指着远处的东方明珠，"我们明天能去那里吗？我从来没上过塔。"
"你不是来工作的吗？"蒋媞接过酸奶，指尖碰到冰凉的包装。
靳炅突然安静下来，转身面对她。"蒋媞，我是来看你的。"
窗外，黄浦江上的游轮拉响汽笛，声音悠长而哀伤。蒋媞放下酸奶，走到迷你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们不该这样。"
"哪样？"靳炅跟过来，"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你喜欢的是你想象中的我。"蒋媞冷静地说，"Eclat的女老板，开兰博基尼的富家女..."
"不。"靳炅打断她，"我喜欢的是在酒吧里喝烈酒的蒋媞，是吃芝麻酱糖饼会舔手指的蒋媞，是明明很温柔却假装冷漠的蒋媞。"
蒋媞握紧水杯，指节发白。"靳炅，你根本不了解我的世界。"
"那就让我了解。"靳炅向前一步，"给我个机会，至少...别赶我走。"
蒋媞抬头看他。靳炅的眼睛在夜色中呈现出蜂蜜般的金色，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不住那颗泪痣。他离得那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
"明天我要工作。"她最终说道，"晚上...如果你有空，可以陪我看看外滩。”
靳炅眼睛一亮，"真的？"
"现在，出去。"蒋媞指向门口，"我要休息了。”
靳炅乖乖走向门口，突然回头，"蒋媞，酸奶要趁凉吃。"
门关上后，蒋媞拿起那盒酸奶，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海没有你喜欢的味道，所以我带来了整个北京——靳炅」
她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冰凉甜腻的奶香在舌尖化开，莫名让她眼眶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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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开业典礼异常成功。靳炅作为迎宾模特，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吸引了不少目光。蒋媞全程忙于应酬，却总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如影随形。
晚宴结束后，蒋媞借口疲惫提前离席。回到套房，她换下礼服，穿上简单的白衬衫和微喇叭裤，然后坐在窗前等靳炅的消息。
手机在十点半响起：「我在酒店后门等你」
外滩的夜晚比白天更迷人。靳炅穿着那件火龙果色卫衣，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甜筒，"尝尝，网红店的招牌。"
蒋媞接过甜筒，香草和草莓的双色螺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组合？”
"猜的。"靳炅得意地眨眨眼，"你像香草一样冷，但又藏着草莓的甜。"
他们沿着滨江大道慢慢走，周围是拍照的游客和约会的情侣。江风拂过蒋媞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
"冷吗？"靳炅问，已经准备脱下外套。
蒋媞摇头，"北京现在应该更冷。"
"想家了？"
"不。"蒋媞咬了一口甜筒，"只是...不习惯。"
靳炅似乎理解她在说什么。他放慢脚步，"蒋媞，你谈过恋爱吗？"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蒋媞停下脚步。"没有。"
靳炅微笑，"没关系，我知道怎么爱一个人。"
蒋媞看向江对面灯火通明的陆家嘴，"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让我来上海吗？"
"躲柯允？"
蒋媞惊讶地看他一眼。
"我查了。"靳炅老实承认，"听说他要和你联姻。"
"商业联姻在蒋家是传统。"蒋媞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母亲也是这么嫁进来的。"
靳炅突然抓住她的手，"但你不想，对吗？"
蒋媞没有挣脱。靳炅的手掌温暖干燥，与她冰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想不想不重要。"
"重要。"靳炅握紧她的手，"至少对我重要。"
他们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观景台。靳炅突然转身面对蒋媞，"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证明自己配得上你，你会考虑吗？"
"怎么证明？"
"我不知道。"靳炅苦恼地抓抓头发，"成为超模？创业？或者..."
蒋媞抬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做你自己就好。"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靳炅突然低头吻住她，动作轻柔却坚定。蒋媞僵了一秒，随即闭上眼睛。甜筒掉在地上，但谁在乎呢？靳炅的嘴唇柔软温暖，带着草莓冰淇淋的甜香。
当他们分开时，江对岸的灯光秀刚好开始。五彩斑斓的光束在夜空中交织，映在两人脸上。
"蒋媞，"靳炅轻声说，"给我三个月。如果到时候你还是觉得我们不可能，我立刻消失。"
蒋媞看着这个比她小一岁却勇敢得多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阵心疼。"你会受伤的。"
"那也值得。"靳炅笑着指向天空，"看！"
一束金色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像极了靳炅头发的颜色。蒋媞想，这大概就是心动的感觉——甜蜜又疼痛，像指尖被玫瑰刺扎了一下，却舍不得放开那朵花。
"回去吧。"她轻声说，"明天我带你去城隍庙吃小笼包。"
回程的出租车上，靳炅睡着了，头不自觉地靠在蒋媞肩上。她小心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手指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卷发。月光透过车窗洒在靳炅脸上，那颗泪痣像一滴永恒的眼泪。
蒋媞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让一个人走进她精心构筑的堡垒，而堡垒一旦有了缺口，就很难再修复如初。
但此刻，看着靳炅安详的睡脸，她允许自己暂时放下所有顾虑。明天太阳升起时，她还会是那个雷厉风行的蒋总，但今晚，她要做一次普通的十九岁女人。
出租车驶过黄浦江隧道，灯光在车内投下流动的阴影，像一场无声的电影。蒋媞轻轻握住靳炅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窗外，上海的夜色如流水般掠过，而两颗年轻的心，正在以各自的节奏靠近又疏离，像跳着一支没有排练过的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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