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连续三天的阴雨让整个城市笼罩在潮湿的雾气中。蒋媞站在Eclat酒店顶层套房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描绘雨滴滑落的轨迹。父亲出院已经一周，医生嘱咐需要静养，但蒋氏集团的危机容不得半点喘息。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琳发来的日程表：「10:00 与靳斯资本视频会议；14:00 银行代表接待；16:30 许氏集团法务部来电预约...」
蒋媞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自从那天在医院天台的谈话后，靳炅就像人间蒸发般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除了必要的商业往来，他们再没有任何私人联系。靳斯资本派来的对接人变成了靳斯的助理，而靳炅本人据说已经飞往巴黎，为即将开始的时装周做准备。
茶几上的iPad突然响起视频通话请求。蒋媞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点击接听。屏幕那端出现了靳斯严肃的面容，背景是靳斯资本苏州分公司的会议室。
"蒋小姐，关于工业园区B区的规划，我们遇到些问题。"靳斯开门见山，语气公事公办，"环保局突然要求补充环评报告。"
蒋媞皱眉，"上周不是已经通过初审了吗？"
"柯家插手了。"靳斯调出一份文件，"环保局新上任的副局长是柯老爷子的门生。"
蒋媞快速浏览文件，胃部拧紧。柯家果然不会轻易放手，他们在政商两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开始发挥作用了。"我会让法务部处理。还有其他问题吗？"
靳斯犹豫了一下，"炅炅从巴黎发来一些资料，关于柯家在法国的几个秘密账户。"他停顿片刻，"他想亲自交给你。"
蒋媞的手指在膝盖上微微收紧。"发电子版就好。"
视频结束后，蒋媞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像极了靳炅眼睛的颜色。她想起他离开前说的那句"无论多久，我等你"，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窗外，雨越下越大。蒋媞从抽屉深处取出那把798工作室的钥匙，金属在掌心留下冰凉的触感。她应该去吗？去了又能说什么？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蒋遹：「姐，我刚收到靳炅的邮件，他让我转交给你。附件加密了，密码是你生日加他生日」
蒋媞点开附件，需要输入密码。她犹豫了一下，输入自己的生日和靳炅生日组合——系统显示错误。她又试了几种排列组合，都不对。
正当她准备放弃时，一个念头闪过。蒋媞输入靳炅的生日加她的生日——文件解锁了。
里面是一段视频和几张照片。视频中，靳炅站在埃菲尔铁塔前，穿着那件火龙果色卫衣，头发被巴黎的风吹得乱糟糟的。
"嘿，蒋媞。"他对着镜头微笑，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终于靠谱了一次。"他挠挠头，突然变得有些局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巴黎很美，但一个人逛有点无聊。昨天去了卢浮宫，看到蒙娜丽莎的时候，突然想到你——不是因为你神秘，是因为她看起来也有点孤独。"
视频晃动了一下，靳炅调整了角度。"说正事。我查到柯家在法国南部有个酒庄，实际是洗钱据点。照片和资料都在附件里，应该对你有用。"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我希望你一切都好。蒋叔叔的身体...还有你。"
视频最后几秒，靳炅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然后画面戛然而止。
蒋媞反复看了三遍，每一次都注意到新的细节——靳炅左手腕上戴着她送的那条手绳；他身后的咖啡馆名字叫"Le Bonheur"（幸福）；他说"希望你一切都好"时喉结的轻微滚动...
照片更加直接：柯家酒庄的内部结构图，资金往来记录，甚至还有几个政要出入的偷拍。这些资料足够让许家在欧洲市场陷入麻烦，但蒋媞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使用它们——商业战争一旦升级，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拨通蒋遹的电话："靳炅还说什么了？"
"就让我把文件转交给你。"蒋遹的声音带着犹豫，"姐...他听起来不太好。"
蒋媞握紧手机，"什么意思？"
"像是感冒了，或者没睡好。"蒋遹顿了顿，"你们到底怎么了？自从爸住院..."
"没什么。"蒋媞打断他，"专心准备你的期末考试。"
挂断电话，蒋媞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模糊了城市的轮廓。她想起靳炅视频中提到的"孤独"，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天的状态也可以用这个词概括——独自参加会议，独自做决定，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套房...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医院。蒋斶的主治医生希望家属过去一趟，讨论后续治疗方案。蒋媞立刻取消了下午所有安排，驱车前往医院。
医生的办公室阳光充足，与病房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但医生的表情却让蒋媞的心沉到谷底。
"蒋小姐，您父亲的心脏功能只有正常人的40%。"医生指着CT图像，"这次心梗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蒋媞的指甲陷入掌心，"最坏的情况是？"
"心力衰竭，随时可能..."医生委婉地说，"我们建议尽快考虑心脏移植，但以蒋董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手术风险很高。"
离开医院时，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蒋媞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发动引擎。她想起父亲病床上的嘱托，想起蒋氏几千名员工的生计，想起靳炅视频中强颜欢笑的脸...所有这一切压在她肩上，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Eclat顶层酒吧，今晚8点。关于柯家的新情况。——J」
蒋媞盯着那个"j"看了许久。靳炅从巴黎回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她犹豫了一下，回复：「会准时到」
回酒店的路上，蒋媞绕道紫光园买了盒奶皮子酸奶。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有胃口吃东西。回到套房，她换上一条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戴上靳炅送的那对蓝宝石耳钉——小小的任性，没人会注意到。
八点整，蒋媞走进Eclat顶层酒吧。与往常不同，今晚这里空无一人，连酒保都不见踪影。只有最角落的卡座亮着一盏小灯，照出一个熟悉的背影——浅金色羊毛卷，火龙果色卫衣。
靳炅转过身，右眼下的泪痣在灯光下格外明显。他比视频里看起来更憔悴，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回来了。"蒋媞站在原地，突然不确定是否该上前。
靳炅站起身，手里拿着两杯酒。"昨天刚回。"他递给她一杯，"麦卡伦25年，加冰，对吧？"
蒋媞接过酒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那一瞬间的温暖让她心头一颤。"谢谢你的资料，很有用。"
"不客气。"靳炅抿了口自己的酒，"我查到更多。柯家在环保局的事...其实有解决办法。"
他们坐在卡座两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靳炅详细解释了他在巴黎和几个国际环保组织建立的联系，以及如何利用舆论压力对抗许家的行政干预。他的语气专业而冷静，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普通商业项目。
蒋媞注视着他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那颗唇珠，突然意识到——他在刻意保持距离。那个曾经毫不掩饰爱意的男孩，如今学会了克制和隐忍。
"靳炅。"她打断他的商业分析，"你生病了？"
靳炅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只是时差。"他犹豫片刻，终于问出那个问题，"蒋叔叔...怎么样了？"
蒋媞低头看着酒杯，冰块已经融化大半，稀释了琥珀色的液体。"不太好。"她轻声说，"心脏损伤严重，可能需要移植。"
靳炅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温暖而坚定。"有什么我能做的？"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蒋媞眼眶发热。她应该抽回手，应该保持理智，但此刻她太累了，累到贪恋这一点点温暖。"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不够。"靳炅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蒋媞，看着我。"
蒋媞抬起头，对上他蜂蜜色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知道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靳炅深吸一口气，"但我不想再假装我们只是商业伙伴。我爱你，这与家族恩怨无关，与商业利益无关，只是...我爱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蒋媞精心构筑的某道防线。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靳炅继续道："我不要求你现在回应。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如果你想联姻救蒋家，我会消失；如果你想对抗到底，我陪你战斗；如果你想..."
蒋媞吻了他。
这个吻来得突然而激烈，像压抑已久的洪水决堤。靳炅僵了一秒，随即回应，手指穿过她的长发，将她拉近。威士忌的味道在唇齿间交融，混合着泪水的咸涩——蒋媞不确定是谁的眼泪。
当他们分开时，蒋媞的呼吸急促，嘴唇微微发麻。"这就是我的选择。"她轻声说。
靳炅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但他很快又黯淡下来。"你父亲..."
"我会处理。"蒋媞坚定地说，"但不是通过联姻。"
靳炅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的泪痕。"那我们...?"
"慢慢来。"蒋媞靠在他肩上，闻着熟悉的柑橘香气，"先解决柯家，然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个承诺像一束光照进两人阴霾密布的世界。靳炅搂着她的肩膀，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对了，我有礼物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简约的白金指环，内侧刻着"Eclat"和今天的日期。
"不是求婚。"靳炅急忙解释，"只是个承诺...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
蒋媞接过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好。"我很喜欢。"她轻声说，然后吻了吻他的泪痣。
他们依偎在卡座里，分享着这片刻的宁静。窗外，北京的天空终于放晴，几颗星星穿透云层，微弱但坚定地闪烁着。
"我有个想法。"蒋媞突然坐直身体，"关于对付柯家。"
靳炅挑眉，"洗耳恭听。"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蒋媞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柯家最在乎的是什么？"
"声誉？"靳炅猜测，"他们花了三代人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形象。"
蒋媞点头，"如果我们能公开揭露柯允在伦敦的丑闻，再加上那些洗钱证据..."
"柯家会不惜一切代价灭火。"靳炅接上她的思路，"到时候我们再提出条件..."
"不是条件，是交易。"蒋媞纠正道，"用沉默换取和平。他们退出对蒋氏的围剿，我们保守秘密。"
靳炅沉思片刻，"有风险。如果柯家选择硬碰硬..."
"那就鱼死网破。"蒋媞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父亲已经付出够多了。"
靳炅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颤抖。"我们会找到更好的办法。"他承诺道，"明天我去见我父亲，他在政界还有些人脉。"
蒋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曾经莽撞的男孩，如今学会了深思熟虑。她想起第一次在Eclat见到他时，那个在T台上踉跄却用街舞动作化解尴尬的少年，与眼前这个沉稳的男人仿佛是两个人。
时间悄然流逝，当他们意识到时，已经接近午夜。"我该回去了。"蒋媞站起身，"明天还有早会。"
靳炅点点头，没有挽留。"我送你。"
电梯里，两人肩并肩站着，手指不经意地相碰，又迅速分开。太多话想说，却又什么都不必说。到了一楼大堂，靳炅突然转向她。
"蒋媞，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他轻声说，"你值得被爱，不因为你是蒋家大小姐，只因为你是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蒋媞心中某个上了锁的房间。她踮起脚尖，在靳炅唇上留下一个轻吻。"晚安，靳炅。"
走出酒店，夜风拂过蒋媞发烫的脸颊。她看着右手上的戒指，在月光下闪着微光。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是靳炅叫的出租车。他站在酒店门口，目送她上车，直到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蒋媞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明天还有无数挑战等着她——父亲的病情，柯家的威胁，蒋氏的危机...但此刻，她允许自己沉浸在这片刻的甜蜜中。
车子驶过长安街，天安门在夜色中庄严而肃穆。蒋媞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来看升旗，那时她觉得父亲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如今那个强大的身影躺在病床上，而她必须学会独自面对风雨。
手机震动，是靳炅发来的消息：「到家告诉我。PS：你戴那对耳钉真好看」
蒋媞不自觉地微笑，回复：「自恋，那是你送的」
车子驶入蒋家庄园，管家早已等在门口。蒋媞下车时，注意到一辆陌生的黑色奔驰停在角落里，车牌被刻意遮挡。
"谁来了？"她警觉地问。
管家面露难色，"柯先生...柯允。他说有急事见您，已经等了两个小时。"
蒋媞握紧手机，看了眼靳炅的最后一条消息，然后删除了对话记录。"让他在客厅等着，我换件衣服。"
卧室里，蒋媞迅速将戒指取下，藏进首饰盒夹层。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表情，又变回那个无懈可击的蒋家大小姐。
客厅里，柯允站在窗前，手里拿着杯威士忌。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媞媞，这么晚才回来？"
蒋媞保持距离站在沙发旁。"有事？"
"听说你最近和靳家小子走得很近。"柯允抿了口酒，"我很好奇，蒋叔叔知道吗？"
"我的私事不劳你费心。"蒋媞冷冷地说，"如果没别的事..."
"别急。"柯允走近几步，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古龙水气息，"我刚从巴黎回来，听到些有趣的传闻。"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靳炅和一个金发女郎在咖啡馆亲密交谈。"看来你的小男友不只有一个女朋友。"
蒋媞扫了一眼照片，面不改色。"就这？"
柯允眯起眼睛，"你不介意？"
"靳炅的私生活与我无关。"蒋媞走向门口，"现在，请你离开。"
柯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人疼痛。"别装了！我知道你们今晚在Eclat见面！"他咬牙切齿地说，"蒋媞，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签了协议，嫁给我，否则..."
"否则怎样？"蒋媞挣脱开来，声音如冰，"公开这些照片？告诉全世界靳炅是个花花公子？"她冷笑，"请便。"
柯允的表情变得狰狞。"你以为有靳家撑腰就能对抗柯家？别忘了，我手上还有蒋氏15%的股份，随时可以抛售！"
"抛啊。"蒋媞挑衅地看着他，"看是蒋氏先倒，还是柯家的秘密先曝光。"
这句话击中了要害。柯允脸色骤变，"你...知道什么？"
"足够让柯老爷子进监狱吃牢饭的。"蒋媞打开大门，"现在，滚出我家。"
柯允最后瞪了她一眼，愤然离去。蒋媞锁上门，双腿突然发软。她滑坐在地上，心跳如雷。这场对峙她赢了，但战争才刚刚开始。
手机再次震动，是靳炅：「睡了吗？刚想起来忘了告诉你，巴黎那家咖啡馆的老板是我表姐，非拉着我和她朋友拍照...」
接着是一张更完整的照片，显示咖啡馆里还有其他人，包括明显是服务生的金发女郎。
蒋媞轻笑出声，回复：「柯允刚来过，给我看了那张照片」
靳炅立刻打来电话，"什么？他去骚扰你了？"
"没事，我把他赶走了。"蒋媞靠在沙发上，突然感到无比疲惫，"他好像很确定我们在密谋对付柯家。"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蒋媞，小心点。柯允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我知道。"蒋媞闭上眼睛，"明天见？"
"明天见。"靳炅的声音温柔下来，"晚安，蒋媞。"
挂断电话，蒋媞走到窗前。夜空中的星星依然明亮，但她的心却被不安笼罩。柯允今晚的举动太过异常，像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而困兽之斗，往往最危险。
她取出藏起的戒指，在月光下细细端详。内侧的刻字"Eclat"在法语中意为"光芒"或"辉煌"。靳炅选择这个词，是因为他们的初遇，还是因为它象征着希望？
蒋媞将戒指戴回手指，决定不再取下。无论明天带来什么，至少今晚，她允许自己拥有这份小小的、私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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