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的水晶灯将楚家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黎清歌站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高脚杯边缘。香槟的气泡沿着杯壁缓缓上升,就像她此刻难以平静的心情。
她的目光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落在大厅中央那个挺拔的身影上。楚瑾瑜正在与几位商界要人交谈,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完美比例。他微微低头聆听对方说话时,额前几缕黑发垂落,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楚瑾瑜突然转头,隔着人群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她的位置。黎清歌心头一跳,下意识举杯抿了一口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微麻感才让她稍稍镇定。楚瑾瑜对她露出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笑容——左边嘴角比右边微微上扬十五度,这是他最真实的笑容。
"清歌,该你上场了。"楚瑾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声音低沉温柔。
她这才注意到主持人在台上宣布:"接下来有请楚氏集团总裁的妹妹,市中心医院神经内科医生黎清歌小姐为我们演奏肖邦的《夜曲》。"
放下酒杯时,她注意到杯沿留下淡淡的唇印。楚瑾瑜的目光在那个唇印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绅士地伸出手臂。黎清歌轻轻搭上他的手臂,丝绸手套与他西装面料的摩擦声几不可闻,却让她耳尖发热。
"紧张?"走向钢琴时,他低声问道。
"在你面前弹了十几年,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她轻声回应,却在登上小舞台的台阶时绊了一下。
楚瑾瑜的手臂瞬间收紧,稳稳扶住了她。那一秒的接触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温度,黎清歌的呼吸漏了半拍。
坐在钢琴前,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一束追光打在她身上。在开始演奏前的寂静中,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第一个音符落下,如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渐渐地,她忘记了周围的人群,忘记了这是楚家的慈善晚宴,甚至忘记了坐在第一排静静注视她的楚瑾瑜。音乐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无数个在楚家琴房练习的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黑白琴键上,而少年时期的楚瑾瑜总会找个借口在旁边看书,实际上却一页都没翻过去。
曲子进入高潮部分时,黎清歌不自觉地抬头,正对上楚瑾瑜专注的目光。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盛满了整个音乐厅的灯光。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很快稳住了。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她负责脆弱,他负责守护。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掌声已经响起。黎清歌起身行礼时,看见楚瑾瑜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眼中满是骄傲。她忍不住微笑,却在视线稍移时撞上了站在二楼的楚母林茹雪冰冷的目光。那位永远端庄优雅的贵妇人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这一幕,手中的香槟杯纹丝不动。
"献丑了。"回到楚瑾瑜身边时,黎清歌小声说道。
"完美。"他简短地评价,然后做了一个令全场宾客惊讶的动作——向黎清歌伸出手,"能请你跳支舞吗?"
音乐适时地换成了华尔兹。黎清歌瞪大眼睛,这是计划外的环节。但楚瑾瑜的眼神不容拒绝,她只能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妈妈在看。"步入舞池时,她低声提醒。
"让她看。"楚瑾瑜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腰,"今晚你是最耀眼的,理应跳第一支舞。"
他们随着音乐旋转,黎清歌的裙摆如花朵般绽开。楚瑾瑜的舞步精准而优雅,带着她轻松避开其他舞者。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对感情要好的兄妹共舞,但黎清歌能感觉到他拇指在她腰侧若有若无的摩挲,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你今天很美。"转到一个远离人群的角落时,楚瑾瑜突然说道。
黎清歌差点踩错步子。二十八年了,楚瑾瑜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评价过她的外貌。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的琥珀吊坠上——那是养兄黎远航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远航哥会为你骄傲的。"楚瑾瑜补充道,声音里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提到养兄,黎清歌的心揪了一下。黎远航是楚家司机的儿子,也是她作为养女来到楚家后第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五年前那场离奇的车祸带走了他,也带走了她的一部分。
音乐结束,楚瑾瑜执起她的手行了一个标准的结束礼。掌声再次响起,黎清歌这才发现全场宾客都在看着他们。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楚瑾瑜握得更紧了。
"别怕,"他低声说,"微笑就好。"
晚宴结束后,黎清歌借口医院有急诊匆匆告辞。她需要远离楚家的氛围,远离楚瑾瑜越来越难以解读的眼神,更远离林茹雪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刚回到公寓换上便装,手机就响了。是医院真的来了急诊——一场连环车祸,多名重伤员需要神经外科会诊。
三小时后,黎清歌从手术室出来,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浸湿。她成功为一个脑出血的患者实施了紧急手术,但疲惫感也随之袭来。走廊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她靠在墙上短暂地闭了闭眼。
"黎医生,有人送了这个来。"护士小张递过一个保温袋。
打开一看,是她最喜欢的那家粥铺的招牌海鲜粥,还冒着热气。袋子里没有卡片,但她知道是谁。就像她知道为什么每次值夜班,护士站的抽屉里总会神奇地出现她喜欢的薄荷糖;为什么在她连续工作十二小时后,总会"恰好"有同事来接手她的病人。
楚瑾瑜总是这样,关心得无微不至,却又小心翼翼地不让她发现。如果不是那次偶然看到他的助理陈默亲自来送粥,她可能永远都被蒙在鼓里。
喝粥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楚瑾瑜发来的消息:"手术顺利?"
简单四个字,黎清歌却能想象他发这条消息时的样子——眉头微蹙,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在思考是否该直接打电话给院长询问情况。
"很顺利,患者稳定了。"她回复,然后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谢谢你的粥。"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嗯"字。黎清歌忍不住笑了,这是楚瑾瑜式的不好意思——商业谈判中能言善辩的楚总,在她面前时常词穷。
第二天下午,黎清歌难得休息,决定整理养父母留下的遗物。自从养兄去世后,这些箱子就一直堆在她的储物间里,每次想整理都会被各种事情打断。
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全是她小时候的画作和成绩单。翻着翻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从一叠文件中滑落。信封上写着"远航的日记",字迹是她养母的。
黎清歌的心跳加速。她从未见过养兄的日记。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只有前半部分有字迹。
随手翻到中间一页,日期是养兄去世前两周:
"今天又发现林总在实验室。她明明说那里是禁区,连清洁工都不能进。我问她在做什么,她脸色变得很难看,说我在多管闲事。奇怪的是,几个小时后楚叔叔亲自来找我,说给我安排了海外分公司的职位,下个月就走。这太突然了,清歌还有半年才毕业,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她..."
黎清歌的手指开始发抖。她迅速往前翻,找到另一条相关记录:
"实验室的小白鼠全死了,症状很奇怪——先是肌肉抽搐,然后呼吸麻痹。林总坚持说是饲料问题,但我查了记录,这批老鼠是分开饲养的,只有她经手的那组出了问题。更奇怪的是,她亲自处理了尸体,不让任何人碰..."
日记本从黎清歌手中滑落。养兄从未提过这些事,而两周后,他就因"刹车失灵"坠下山崖。警方报告说是意外,但养兄是个谨慎的司机,从不超速,车子也刚做过保养。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想打给楚瑾瑜,却在拨号前停住了。林茹雪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楚家实验室研究的正是神经毒素类药物...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从猫眼看去,楚瑾瑜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两个超市购物袋。
"猜你还没吃饭,"门一开他就说,然后敏锐地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怎么了?"
黎清歌下意识地把日记本藏在身后,但这个动作没能逃过楚瑾瑜的眼睛。
"没什么,只是...整理旧物有点累。"她勉强笑了笑。
楚瑾瑜的目光落在她身后露出的一角黑色封面上,眉头微皱,但没有多问。"我买了食材,给你做海鲜意面,你最爱的那种。"
厨房里,楚瑾瑜熟练地处理着食材。黎清歌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思绪万千。这个男人从小保护她,为她挡下楚家其他人的冷眼,甚至在她医学院入学考试前通宵陪她复习。但此刻,她无法确定是否可以信任他,特别是当线索指向他母亲时。
晚餐很安静。楚瑾瑜反常地没有问她医院的事,而黎清歌则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面条。
"清歌,"甜点上桌时,楚瑾瑜突然开口,"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黎清歌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最后,她只是摇了摇头:"真的没什么,可能是今天太累了。"
楚瑾瑜没有追问,只是伸手轻轻擦掉她嘴角的一点奶油。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他的拇指停在她的唇边,呼吸明显变得急促。
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楚瑾瑜收回手,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妈。"
黎清歌借口收拾餐具躲进了厨房。等她再出来时,楚瑾瑜已经站在门口准备离开。
"公司有点急事,"他说,但眼神闪烁,"你早点休息。"
门关上后,黎清歌立刻冲回书房,重新翻开养兄的日记。这一次,她仔细检查每一页,终于在封底内侧发现一个用透明胶带粘着的微型U盘。
插入电脑后,U盘里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尝试了几个养兄可能用的密码都不对,最后输入她的生日——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一系列实验记录照片和一份标着"绝密"的研究报告,标题是《新型神经毒素NX-17的稳定性测试》。署名处赫然写着:林茹雪。
报告日期是养兄去世前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