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前，黎清歌已经醒了。窗外天色尚暗，雨滴敲打着玻璃窗，像某种摩斯密码。她盯着天花板，昨晚看到的那份患者病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楚氏前技术员，症状与养兄相同，这绝非巧合。
手机屏幕亮起，楚瑾瑜的消息跳出来："早安。今天有场硬仗要打，祝我好运。"
黎清歌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中午与林家千金的相亲宴。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你会做得很好。"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黎清歌快步走向神经内科ICU，白大褂口袋里揣着昨晚整理的资料。23床患者名叫张卫国，五十二岁，三年前从楚氏医药实验室离职，近两个月开始出现神经系统症状。
ICU的门自动滑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护士站前，周明远正与值班护士交谈，看见黎清歌立刻迎了上来。
"黎医生，这么早？"他今天穿着浅蓝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那道细长的疤痕。
"来看23床。"黎清歌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听说他昨晚醒了？"
周明远点头："意识清醒，但语言功能还没完全恢复。有趣的是，他看见我的第一反应是害怕。"他晃了晃左手，"好像特别在意这个。"
黎清歌心跳加速。那道疤痕——如果真是神经毒素造成的，张卫国作为前实验室技术员一定认得。
"我能单独看看他吗？"
"当然。"周明远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不过他现在说话很吃力。"
23床的病人瘦得脱了形，眼眶深陷，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看到黎清歌走近，他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张师傅，我是黎医生。"她轻声说，"能听懂我说话吗？"
病人缓慢地点头，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黎清歌拿出手机，调出养兄的照片："您认识这个人吗？黎远航，五年前在楚氏工作。"
张卫国的眼睛突然睁大，枯瘦的手指抓住床单，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NX-17，"黎清歌俯身更低，"您知道这个项目，对吗？"
听到这个词，病人像触电般剧烈颤抖起来。监护仪上的心率直线上升，警报声刺耳地响起。
"不...要...查..."张卫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林...总...杀..."
护士和周明远冲了进来。黎清歌被推到一边，眼睁睁看着病人被注射镇静剂，再次陷入昏迷。
"你对他做了什么？"周明远质问，眼神锐利如刀。
"只是常规询问。"黎清歌后退一步，"他突然就激动起来了。"
周明远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黎医生，有时候好奇心会害死猫。"他指了指自己的疤痕，"比如这个，就是我不该知道的东西的代价。"
黎清歌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周明远是在警告她？还是暗示他知道些什么？
上午的门诊像一场漫长的酷刑。黎清歌机械地问诊、开药，脑海中全是张卫国那句未说完的"林总杀"。中午休息时，她盯着手机屏幕——此刻楚瑾瑜应该正在和林家千金共进午餐。
手机突然震动，是楚瑾瑜发来的餐厅定位，附加一条消息："来救我。"
黎清歌的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方。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她抓起外套冲出了医院。
出租车在雨幕中穿行。黎清歌看着窗外模糊的景色，不断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去。看楚瑾瑜和别的女人相亲？还是因为她无法忍受他独自面对这一切？
餐厅位于市中心最高楼的顶层，会员制，以绝佳视野和昂贵价格闻名。电梯上升的几十秒里，黎清歌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懊恼地发现自己连妆都没补就冲了出来。
"有预约吗？"门口的服务生拦住她。
"我...我是楚瑾瑜先生的妹妹。"这个称呼今天格外苦涩。
服务生核对名单后，恭敬地引她入内。餐厅装潢奢华，客人寥寥，落地窗外雨中的城市如同水墨画。在最角落的观景位，她看到了楚瑾瑜——黑色西装，挺直的背脊，对面坐着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子。
黎清歌深吸一口气，挂上完美的微笑走过去："瑾瑜哥，抱歉打扰了。"
楚瑾瑜转头，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清歌？你怎么来了？"
"医院临时通知下午开会。"她流畅地撒着谎，向林家千金点头致意，"这位是？"
"林薇小姐。"楚瑾瑜介绍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林小姐，这是我妹妹黎清歌。"
林薇矜持地微笑，目光却将黎清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久仰大名。楚总经常提起你。"
黎清歌保持微笑，却在桌下掐紧了掌心。楚瑾瑜的脚轻轻碰了碰她的，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小动作——我在。
"要一起用餐吗？"林薇问，语气里却没有真正的欢迎。
"不了，我只是来拿公寓钥匙。"黎清歌看向楚瑾瑜，"你忘在书房了。"
楚瑾瑜配合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她："路上小心。"
钥匙交接的瞬间，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像羽毛拂过，却让她的心脏几乎停跳。
"很高兴认识你，林小姐。"黎清歌礼貌地道别，"祝你们用餐愉快。"
转身离开时，她的背挺得笔直，直到走出餐厅才垮下肩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中盛满破碎的光。她到底在期待什么？一场闹剧？还是楚瑾瑜会当着相亲对象的面宣布爱她？
雨下得更大了。黎清歌站在大厦门口，看着雨水在地上砸出无数小坑。她没有伞，也不想叫车，就这样走进雨中，任凭冰凉的雨水浸透衣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不想看。可能是医院，也可能是楚瑾瑜，但此刻她需要这疼痛——让肉体的寒冷掩盖内心的灼烧。
不知走了多久，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在她身边急刹。车门猛地打开，楚瑾瑜冲进雨中，昂贵的西装瞬间被雨水打湿。
"你疯了吗？"他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嘶哑，"会生病的！"
黎清歌抬头看他，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你的相亲呢？"
"去他妈的相亲！"楚瑾瑜罕见地爆了粗口，拽着她上车，"我找了你一个小时！"
车内的暖气让黎清歌开始发抖。楚瑾瑜从后座拿出干毛巾，粗暴地帮她擦头发，动作却小心翼翼不弄疼她。
"为什么跑掉？"他低声问，"为什么关机？"
黎清歌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她看着楚瑾瑜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我今天见到了楚氏的前技术员，他说——"
"我不在乎他说什么！"楚瑾瑜打断她，双手捧住她冰凉的脸，"我在乎的是你站在雨里，可能会感冒，可能会出事！"
黎清歌的笑僵在脸上。楚瑾瑜的眼神太赤裸了，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看到你们坐在一起，"她声音颤抖，"那么登对，门当户对......"
楚瑾瑜猛地吻住了她。
这个吻带着雨水的咸涩和怒气的灼热。黎清歌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他柔软的唇和不容拒绝的力道。当她开始回应时，楚瑾瑜的吻变得温柔，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二十八年来，"他抵着她的额头低语，"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你。你以为一个午餐会就能改变什么？"
黎清歌的眼泪终于落下："但你母亲——"
"我会处理。"楚瑾瑜拭去她的泪水，"给我时间。"
车子停在黎清歌的公寓楼下。雨仍在下，但已经小了许多。楚瑾瑜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自己只穿着湿透的白衬衫。
"我送你上去。"他说。
电梯里，他们沉默地站着，湿衣服滴下的水在脚下积成小洼。黎清歌偷瞄楚瑾瑜的侧脸，发现他嘴角有块淤青。
"你的脸怎么了？"
楚瑾瑜摸了摸嘴角："出门时太急，撞到车门了。"
黎清歌知道他在撒谎，但没有追问。也许是为了追她而和林家的人起了冲突，也许是他母亲......此刻她太累了，不想思考这些。
公寓门一关，楚瑾瑜就把她按在门上，再次吻了上来。这个吻比车里的更加深入，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黎清歌抓着他湿透的衬衫，感受他胸膛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留下来。"她轻声说。
楚瑾瑜的呼吸粗重起来，但他摇了摇头："不行。如果我妈发现我在这里......"他后退一步，"现在还不是时候。"
理智回笼，黎清歌点点头。楚瑾瑜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换干衣服，喝点热的。我晚点联系你。"
门关上后，公寓安静得可怕。黎清歌机械地换下湿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当她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门铃响了。
以为是楚瑾瑜去而复返，她几乎是跑着去开门。然而门外是快递员，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黎清歌小姐？加急快递。"
签收后，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银质手链，吊坠是个小小的医学标志。卡片上写着："给淋雨的小医生。今晚八点，老地方见。——K"
K是楚瑾瑜小时候的绰号，源自他名字中的"瑾"字。而"老地方"则是他们儿时经常玩耍的植物园温室。
黎清歌将手链戴在腕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窗外，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晚上七点半，黎清歌站在植物园门口。这里已经闭园，但西北角的小门永远不上锁——这是她和楚瑾瑜少年时的秘密。穿过幽静的小路，她来到热带植物温室。夜晚的温室不对游客开放，但管理员老李早就习惯了楚家少爷偶尔的夜访。
推开门，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为各种奇异植物镀上银边。温室深处有微弱的灯光，她循着光走去，心跳加速。
楚瑾瑜站在一丛巨大的蕨类植物旁，身旁的小桌上摆着蛋糕和香槟。他穿着休闲的深蓝色毛衣，比白天的正装看起来年轻许多。
"迟到五分钟。"他假装严肃地说，眼里却盛满笑意。
黎清歌晃了晃手腕上的链子："谢谢你的礼物。"
"生日快乐第二部分。"楚瑾瑜倒了两杯香槟，"昨晚被打断了。"
他们坐在温室的长椅上，周围是茂密的植物，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楚瑾瑜的手自然地搭在黎清歌肩上，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今天那个病人，"她轻声说，"他说'林总杀'，然后就昏迷了。"
楚瑾瑜的身体僵了一下："张卫国？"
"你认识他？"
"名单上的第三个名字。"楚瑾瑜的声音低沉，"NX-17项目的三位实验员之一，前两个都死了，他是唯一幸存者。"
黎清歌坐直身体："名单？"
楚瑾瑜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写着三个名字，前两个被划掉了，第三个正是张卫国。
"远航留下的，"楚瑾瑜说，"藏在他的手表里，我去年才找到。"
黎清歌的手指颤抖着触碰那张纸条："所以养兄早就知道......"
"他知道太多。"楚瑾瑜握紧她的手，"清歌，这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我妈不只是隐瞒了一些实验事故那么简单。"
"你打算怎么做？"
"继续调查，但要更小心。"楚瑾瑜吻了吻她的指尖，"特别是你，在医院要格外警惕周明远。"
黎清歌想起周明远那道疤痕和意味深长的警告："你觉得他是......"
"不确定，但他不简单。"楚瑾瑜的手机突然震动，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陈默说张卫国的医疗记录被调阅了，申请人是周明远。"
黎清歌的心一沉："他想掩盖什么？"
"或者想找什么。"楚瑾瑜站起身，"我得去趟医院。"
"现在？"
"趁周明远还没拿到他想要的。"楚瑾瑜帮她拢了拢衣领，"我送你回家。"
走出温室，夜风微凉。楚瑾瑜突然将黎清歌拉到一棵大树后，警惕地看向前方。
"怎么了？"她小声问。
"有人。"他紧盯着远处的黑影，"我们分开走。你从西门出去，叫车回家，锁好门窗。"
黎清歌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险了！"
"相信我。"楚瑾瑜快速吻了她一下，"明天见。"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黎清歌摸了摸腕上的手链，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刚走出几步，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黎医生，这么巧？"
周明远从阴影中走出来，白大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脸上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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