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2日（α世界，添画仪式前夜）
坐标：曼谷崇圣中学美术社阁楼
霉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钻进鼻腔时，江皖的指尖突然触到画布上凸起的纹路。那是幅占据整面墙的《暹罗星空》，油彩层层叠叠，在月光下泛着贝壳般的珍珠光泽，而她的指尖正按在星轨末端——那里有个极小的茉莉花苞，花瓣边缘凝着暗红色斑点，像干涸的血迹。
「这是今年的添画位置。」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仪式感的沙哑，「每年的校庆前一晚，美术社成员都会在旧画上添加新元素，十年下来，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时空叠合图」。」
江皖转身，看见他正将调色盘浸在煤油里清洗，深蓝颜料在水面晕开，形成微型的星系漩涡。阁楼天窗漏下的月光穿过他右肩——那里仍有淡淡的透明感，像被橡皮擦过的铅笔线。
「为什么叫禁画室？」她摸着画框边缘的铜铃，发现每个铃铛上都刻着泰文数字，从1到37依次排列，「这些数字……」
「因为十年前这里发生过火灾。」类打断她，递来一支狼毫笔，笔尖沾着新调的钛白色，「只有社长能进入，而我是第37任社长。」
他的指尖擦过她手背时，江皖猛地缩回手。不是因为排斥，而是她手腕的星轨状红斑突然发烫，与他左腕的痕迹形成某种隐秘的共振。昨晚在暴雨中触碰他胸口时看到的金色丝线，此刻又在视网膜上若隐若现。
「拿着。」类将笔塞进她掌心，「今年由你添画。」
「我？」江皖后退半步，后腰抵在画架上，撞得某幅小油画摇晃着掉落。她慌忙伸手去扶，却在触到画布的瞬间屏住呼吸——那是幅双人肖像，两个穿着民国校服的少年少女并肩坐在湄南河畔，女孩鬓角别着银茉莉，男孩指间夹着薄荷糖纸船，背景里的郑王庙塔尖缠着108颗佛珠。
「这是……」她的声音发颤，因为画中少女的左眼角有颗泪痣，位置与她此刻因紧张渗出的泪珠完全重合。
类弯腰捡起画，用袖口轻轻擦拭画布：「十年前的校庆作品，据说画的是火灾中遇难的情侣。奇怪的是，每年这幅画都会莫名出现新的细节——比如现在……」
他突然转身，将画面对准月光。
江皖倒吸冷气：少女原本空着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块绣着茉莉的手帕，而男孩胸前的口袋里，露出半块刻着「Ren」字样的怀表。
「够了！」她猛地推开画架，颜料罐滚落一地，在木质地板上画出蜿蜒的星河，「你早就认识我，对吗？昨晚在暴雨里，你叫我「Wan」，那是我在β世界的代号，你怎么会知道？」
类沉默片刻，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整齐码着239颗薄荷糖，每颗糖纸都用回形针别着日期：
- 2018.05.07 第一次教她画星轨
- 2021.09.14 她在佛寺求到第108签
- 2024.12.31 她说想看看没有轮回的新年
「这些是……」江皖的指尖划过糖纸，发现最新的一张写着「2025.03.01」，正是她穿越到α世界的日子，「剩余239颗，所以不是生产日期，是……」
「是我能记住你的天数。」类的喉结滚动，「每次轮回重置，我都会接受记忆清洗，只能保留10%的关键信息。而薄荷糖的甜味，是唯一能抵抗曼陀罗程序的东西——每颗糖对应一天，当甜味消失时，我就会彻底忘记你。」
江皖突然想起楔子里他临终前的话：「这次的眼泪，该算在时空曲率的哪一维度？」 原来那些他看似陌生的瞬间，都是用糖分拼命锁住的记忆残片。
「所以油画里的星轨……」她回头望向《暹罗星空》，突然发现每条轨迹的末端都有极小的数字，从1到37依次排列，「是你每次轮回的路线？」
类点点头，拿起她手中的狼毫笔，在星轨末端轻轻点出第38颗星：「每年的添画仪式，其实是校准世界线的量子共振实验。这些油彩里掺了我的DNA端粒，而你的指纹……」
他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画布上。
奇迹般的，接触点绽开一朵银色茉莉，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无数个重叠的画面：穿汉服的她在清明时节折柳，穿红裙的她在圣诞夜拆礼物，还有穿白大褂的她倒在血泊中——每个「她」都戴着相同的银茉莉发卡。
「是打开锚点的生物密钥。」类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江皖，你不是普通的穿越者，你是双世界的「共振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时空裂缝。而我……」
他的话被阁楼木门的吱呀声打断。
穿黑色校服的转学生站在门口，手里晃着台老式胶片机，镜头正对准他们。
「类在泡妞吗？」道明寺嘴角扬起玩世不恭的笑，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江皖看见他瞳孔里闪过数据流般的蓝光，「不过老师说，该上课了。」
类的身体瞬间绷紧，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江皖这才注意到，他刚才按在画布上的右手正在渗出金色粉末，那些粉末飘到空中，竟组成了β世界实验室的全息投影——Ren正在操作台前疯狂敲击键盘，屏幕上跳动的是她的脑波频率，而培养舱里的「另一个自己」正在睁眼。
「走。」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佛珠戒指硌得她生疼，「不能让他发现你能看见……」
「看见什么？」江皖挣扎着转身，却发现道明寺已经消失，胶片机留在门口的画架上，底片正在自动显影。她捡起底片对着光，看见上面赫然印着：崇圣中学钟楼，19:08，勿念。
类猛地夺过底片塞进煤油灯，火苗瞬间将影像吞噬：「别去任何有钟楼的地方，尤其在10点08分。那是……」
「是我前37次轮回的死亡时间。」江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有另一个人借她的喉咙说话，「每次轮回，我都会在钟楼死去，而你用37次时间，试图找到拯救我的方法，对吗？」
类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刺痛人心。
江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朵银茉莉正在逐渐消失，只留下淡淡的荧光——和楔子里他透明化时的光点如出一辙。她突然想起实验室里的MRI报告，那些异常的脑波频段，原来都是他跨越时空的呼唤。
「所以这次……」她伸手触碰他的脸，感受着真实的温度与胡茬的触感，「你打算怎么阻止我去死？」
类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左胸。
这次，江皖没有看见金色丝线，却听见了清晰的心跳声——那频率不再是单调的「咚、咚」，而是复杂的节奏，像某种加密的摩斯密码。
「用新的共振频率。」他从铁盒里取出颗薄荷糖，包装纸上印着今天的日期，「这次的糖，我加了你的DNA片段。当我们的心跳同频时，时空曲率会发生变化……」
「就像在量子泡沫中凿出隧道。」江皖接过糖，突然发现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第38次，我想记住你的味道。
阁楼外突然传来雷声。
江皖转头望向天窗，看见暴雨再次倾盆而下，而远处的钟楼尖顶在闪电中若隐若现，时针正缓慢指向10:07。她舌尖咬碎薄荷糖，这次尝到的不是苦涩，而是混合着茉莉香的温热——那是类的体温，是跨越37次轮回的、终于不再过期的甜。
「Ren。」她轻声叫他的名字，看着他瞳孔中炸开的惊喜与恐惧，「这次，换我来观测你。」
类还没来得及回答，整面《暹罗星空》突然发出蓝光。江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画布上分裂成两个，一个穿着α世界的白衬衫校服，另一个穿着β世界的黑色西装裙，她们的指尖同时触到画布中央的星核——那里浮现出楔子里他递来的佛珠，108颗珠子正依次转动，露出内侧的泰文：รอบที่38，อย่าปล่อยมือ（第38次，别放手）。
「糟了……」类的声音里带着绝望，「观测者效应启动了，现在两个世界的你同时在看这幅画，我们的位置暴露了……」
话音未落，阁楼地板突然裂开。
江皖坠落的瞬间，看见道明寺站在裂缝边缘，手里举着台老式收音机，里面传出的不是电波杂音，而是佛寺的诵经声——那声音她在暴雨夜听过，正是能抵抗记忆清洗的脑波频率。
「接着！」道明寺扔下个东西，江皖本能地接住，发现是半枚九世王纪念币，与她发卡内侧的纹路严丝合缝。硬币背面刻着极小的英文：Observer No.3（第三观测者）。
类在下方张开双臂接住她，落地时他的右肩彻底透明，能看见背后β世界的实验室——Ren正举着苦艾怀表，表盘上的指针指向37，而培养舱里的「她」已经坐起，嘴角挂着冰冷的笑。
「不管发生什么，」类按住她的后颈，让她的额头抵住自己的眉心，「记住，你的发卡是锚点，我的佛珠是锁。当两个世界的茉莉与苦艾同时绽放时，你要……」
他的话被剧烈的震动打断。
江皖感觉有无数双手从时空裂缝中伸出，有的戴着白大褂袖口，有的缠着佛珠红绳，每只手都在比划着相同的手势——那是停止的信号。而她的发卡此刻滚烫如烙铁，银茉莉花瓣完全张开，露出里面刻着的完整泰文：ทุกครั้งที่ฉันตาย คุณก็จะลืม（每次我死，你就会忘记）。
「原来如此……」她终于明白他的歉意从何而来，「不是你救不了我，是每次我为了保护你选择自我牺牲，而你不得不接受记忆清洗，重新开始。」
类眼中闪过痛楚：「但这次不一样，我找到了新的变量。」
「什么变量？」
「你。」他低头吻住她的眉心，这个动作触发了某种量子效应，江皖看见无数个平行宇宙的自己在周围闪烁，每个「她」都在不同的时空与他相遇、相爱、分离，「当观测者不再是单向的凝视，而是双向的纠缠，也许我们能打破这个死循环。」
远处钟楼的钟声突然响起。
江皖在第10声钟响时推开他，因为她看见β世界的「自己」正举着枪瞄准类的心脏。子弹穿透时空裂缝的瞬间，她本能地扑过去，却看见类的身体像全息投影般消散，只剩下那串佛珠落在她掌心。
「第38次观测周期开始。」
机械女声在头顶炸响的同时，江皖发现自己回到了美术社阁楼，但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蓝色滤镜——这是β世界的视角。她低头看向手心，佛珠正在发出微光，每颗珠子上的泰文连成一句话：ไปที่แสงอยู่（去有光的地方）。
阁楼木门突然被推开。
穿着黑色西装的Ren站在门口，手里转动着苦艾怀表，表盘内侧嵌着小婉的照片——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此刻正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她。
「欢迎回来，小婉。」Ren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温柔，「该回家了，你的心脏，还在等你。」
江皖后退半步，后腰再次抵在画架上。这次掉落的不是双人肖像，而是幅全新的油画：类躺在量子泡沫中，身体逐渐分解成无数光点，而她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手里握着半枚九世王纪念币，面前是三道发光的门——分别标着「科学理性」「东方轮回」「人文主义」。
Ren步步逼近，怀表滴答声越来越响。
江皖突然想起道明寺的底片，想起那句「勿念」。她转身冲向天窗，在暴雨中张开双臂——这次，她选择坠落，选择去寻找那个有光的地方，那个类用37次轮回都没能让她看见的真正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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