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声灯影

暮色渐沉，杏林书院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烛光中。乙字十三号房内，苏诺背对着程臬的竹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枕下的匕首。窗外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三更已过。

"苏小公子这般戒备，倒让本侯睡不安稳。"程臬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苏诺浑身一僵，随即放松呼吸："小侯爷说笑了，苏某只是认床。"

"哦？"程臬翻了个身，竹榻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本侯听闻，麒麟卫的人从不认床——他们只认刀。"

苏诺的指尖猛地掐入掌心。麒麟卫是她前世效命的秘密组织，程臬此刻提起，分明是意有所指。她强自镇定："小侯爷深夜不眠，莫非是想听苏某讲些乡野怪谈？"

"怪谈倒不必。"程臬忽然坐起身，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本侯倒是对苏小公子袖中那支'寒鸦'更感兴趣。"

苏诺心头一震。"寒鸦"是她前世惯用的暗器，形如鸦羽，淬有剧毒。今世她尚未使用过，程臬怎会知晓？除非...他也带着前世记忆？

"侯爷怕是认错了。"苏诺故作轻松地转身，却见程臬不知何时已站在她榻前，手中把玩着那枚青铜骰子。

"认错？"程臬轻笑，骰子在指间翻飞，"那苏小公子可认得这个？"他忽然将骰子抛向空中，月光下，骰子六面同时闪过"臬"字。

苏诺瞳孔微缩。这是程臬的独门暗器"六合骰"，前世他曾用此物击杀过三名麒麟卫。她本能地后仰，却见骰子稳稳落回程臬掌心。

"紧张什么？"程臬俯身，檀香混着夜露的气息扑面而来，"本侯不过想与苏小公子玩个游戏。"他指尖一弹，骰子滚到苏诺枕边，"猜猜看，这次是哪一面朝上？"

苏诺盯着那枚骰子，忽然发现骰子侧面刻着细小的纹路——那是麒麟卫的暗记。她心跳加速，却故作镇定地伸手："苏某猜是'臬'字。"

"错了。"程臬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是'诺'字。"

骰子翻开的刹那，苏诺看清上面确实刻着"诺"字，而且笔迹与她的一模一样。她猛地抽回手："小侯爷好手段，连苏某的字都能仿得这般像。"

程臬却不答，转身走向窗前。月光下，他玄色锦袍上的腾蛇暗纹仿佛活了过来："苏小公子可知，杏林书院有个规矩？"

"请侯爷指教。"

"新生入学的第三日，要参加'灯影会'。"程臬回眸，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每人需持一盏特制的琉璃灯，灯灭者...需回答胜者一个问题。"

苏诺心头一跳。前世她正是在灯影会上被程臬识破身份，如今历史竟要重演？她故作轻松："侯爷莫非是想提前演练？"

"演练？"程臬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一盏小巧的琉璃灯，"本侯只是好奇，苏小公子的灯...会是什么颜色？"

灯芯无火自燃，映出诡异的幽蓝色。苏诺认得这颜色——"宓香"燃烧时的焰色。前世程臬登基后，曾用此物审讯过她。

"苏某的灯自然是寻常颜色。"她强自镇定，"倒是侯爷这灯，看着像是宁安侯府的秘制'蓝焰'？"

程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更深："苏小公子见识不凡。"他忽然将灯递到苏诺面前，"不如现在就试试？"

苏诺正欲拒绝，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程师兄！苏师弟！"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山长请所有新生立刻到正殿集合！"

程臬挑眉，随手熄灭琉璃灯："看来灯影会要提前了。"他转身走向房门，却在门口顿住，"苏小公子可要跟紧本侯，这书院夜里...容易迷路。"

苏诺盯着他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程臬的言行处处透着古怪，既像试探又像...引导。她迅速将匕首藏入靴中，跟了上去。

走廊上已聚集了不少新生，众人举着书院发放的纸灯笼，三三两两向正殿走去。苏诺刻意与程臬保持距离，却发现他时不时回头看她，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正殿前，七十二盏琉璃宫灯将汉白玉台阶映得如同白昼。山长须发皆白，手持一卷竹简立于高阶之上。

"今日召集诸位，是为宣布一事。"山长声音洪亮，"明日'灯影会'提前举行，胜者将获准进入'琅嬛阁'顶层阅览三日。"

新生们顿时哗然。琅嬛阁顶层藏有皇室秘典，平日连书院教习都不得入内。苏诺却心头一紧——前世程臬正是在那里找到了《腾蛇密卷》，才得以破解麒麟卫的暗号系统。

"另外，"山长忽然看向苏诺所在的方向，"今年新增一项考验——双人组队。"

程臬不知何时已站在苏诺身侧："看来本侯要与苏小公子并肩作战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戏谑，"不知苏小公子的《兵法三十六计》，可曾读到'暗度陈仓'一章？"

苏诺侧目，正对上程臬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忽然明白过来——程臬是故意引她来此。从抽签同住到提前灯影会，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侯爷高看苏某了。"她低声回应，"苏某只读到'打草惊蛇'。"

程臬闻言轻笑，忽然从袖中取出两枚骰子："那不如现在补课？"他将骰子抛向空中，"猜点数，输者回答赢者一个问题。"

苏诺还未来得及拒绝，骰子已落地——两个六点。

"看来本侯先手。"程臬拾起骰子，"苏小公子可知'宓香'为何物？"

苏诺呼吸一滞。宓香是麒麟卫用来传递密信的香料，只有高层才知晓。程臬此刻问起，分明是在逼她暴露身份。

"苏某孤陋寡闻，只知是种名贵香料。"她故作茫然，"侯爷若喜欢，改日苏某托人从江南带些来？"

程臬不置可否，再次掷出骰子。这次是三点。

"该苏某提问了。"苏诺拾起骰子，"侯爷腰间的玉佩，可是宁安侯府祖传之物？"

程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抚上腰间玉佩："苏小公子好眼力。"他忽然解下玉佩，"不过此物并非祖传，而是...故人所赠。"

月光下，玉佩内里的"宓"字若隐若现。苏诺心头剧震——这玉佩分明是前世她潜入宁安侯府密室时见过的，当时程臬声称是皇室赐物。

"侯爷的故人，想必身份不凡。"她试探道。

程臬却已转身走向正殿："时候不早，苏小公子该回去准备明日的灯影会了。"他忽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苏诺熟悉的光芒，"对了，本侯最讨厌别人在骰子上做手脚——特别是用'寒鸦'的毒。"

苏诺愣在原地。程臬不仅知道"寒鸦"，还知道她曾在骰子上淬毒？这绝非巧合。除非...他也重生了？

回到乙字十三号房，程臬已不见踪影。苏诺在枕下发现一张字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琅嬛阁顶层，《腾蛇密卷》缺了第三页——苏小公子可知在何处？"

字迹未干，墨香中混着一丝宓香的气息。苏诺将字条凑近烛火，背面渐渐显出一行小字："灯影会后，芭蕉林见。若带'寒鸦'，记得淬双份毒。"

窗外忽然传来骰子落地的轻响。苏诺推开窗，只见月光下，一枚青铜骰子静静躺在院中石桌上，朝上的一面刻着栩栩如生的麒麟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