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丽起了个大早。她站在镜子前反复换了好几套衣服,最后选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既不会太正式显得拘谨,又不会太随意失了礼数。
“妈,你看我这样行吗?”洪秀丽转了个圈,紧张地问道。
王小琴正在厨房打包带给亲家的土特产,闻言抬头打量女儿:“好看是好看,就是...”她突然伸手摘掉了洪秀丽耳朵上那对小巧的珍珠耳环,“第一次见长辈,别戴这些,朴素点好。”
“哦...”洪秀丽摸了摸空荡荡的耳垂,心里更紧张了。
“别担心,”王小琴把装好的篮子递给她,小孟爸妈都是好相处的人。记得把咱家的咸鸭蛋和蜂蜜给他们尝尝。”
孟昭柳的摩托车准时出现在院门口。他今天穿了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见洪秀丽出来,眼睛一亮:“你今天真好看。”
洪秀丽脸一热,把篮子递给他:“我妈让带的。”
摩托车驶过两个村子之间的小路,两旁是金黄的麦田。洪秀丽搂着孟昭柳的腰,能感觉到他的背绷得紧紧的,原来他也紧张。
“你爸妈...好说话吗?”风声里,洪秀丽大声问道。
孟昭柳的笑声随风传来:“待会你就知道了。”
道义村比峻富村小一些,但房屋更集中。孟家的砖瓦房在村东头,门前种着几株月季,开得正艳。摩托车刚停稳,屋里就窜出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圆脸盘上堆满笑容。
“哎呀,这就是秀丽吧!”女人一把拉住刚从车上下来的洪秀丽,上下打量着,“比照片上还水灵!我是昭柳他妈,你叫我刘姨就行。”
“刘姨好。”洪秀丽乖巧地叫道,手心已经冒汗了。
“快进屋快进屋!”刘芬兰热情地拽着洪秀丽往里走,完全无视了自家儿子,“老孟!人来了!”
堂屋里,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茶几旁泡茶。见人进来,他慢悠悠地抬头,眼睛眯成一条缝:“洪主任家的闺女?坐。”
洪秀丽刚坐下,一杯热茶就推到了面前。孟直存盯着她看了三秒,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昭柳和你处对象吗?”
洪秀丽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
“因为你们洪家人脾气倔,”孟直存自顾自地点头,“我儿子性子软,得找个能管住他的。”
“爸!”孟昭柳抗议道,“我哪儿性子软了?”
刘芬兰端着果盘进来,闻言插嘴:“怎么不软?上回王二狗家的牛吃了咱家菜,你光知道站那儿说“这样不好”,要不是我去找他们理论...”
“妈!”孟昭柳耳朵都红了,“说这些干嘛!”
洪秀丽忍不住笑了,紧张感消散不少。
“来,闺女,尝尝刘姨做的绿豆糕。”刘芬兰把盘子往洪秀丽面前推,“听说你是律师?哎呦,那嘴皮子肯定利索。以后老孟再跟人吵架,你就帮我们写状子!”
孟直存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跟人吵过架?都是他们不讲理。”
“是是是,”刘芬兰翻了个白眼,“去年跟王老三家争地界,差点没打起来的是谁?”
“那是他先...”
眼看老两口要开始斗嘴,孟昭柳赶紧岔开话题:“秀丽带了阿姨做的咸鸭蛋和蜂蜜来。”
“哎呀!小琴的手艺我可惦记好久了!”刘芬兰惊喜地接过篮子,“上回在集市上尝过她给的咸鸭蛋,香得我呀...老孟,今晚咱们就着粥吃!”
孟直存凑过来看了看:“洪主任家养的蜂?”
洪秀丽点点头:“我爸闲时养的,不多,就十来箱。”
“听说你爸办事特别较真?”孟直存突然问。
“爸!”孟昭柳又急了。
洪秀丽却笑了:“是挺较真的。去年村里发补贴,我表哥想多报一亩地,被他查出来当场骂哭了。”
孟直存一拍大腿:“好!我就喜欢这样的干部!道义村那个马主任,见人就笑,背地里...”
“行了行了,”刘芬兰打断他,“人家闺女第一次来,你尽说这些干嘛?秀丽啊,别理他,跟刘姨说说,昭柳在学校表现怎么样?没惹事吧?”
“他呀...”洪秀丽瞄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孟昭柳,突然想逗逗他,“上周还把七年级二班的学生训哭了呢。”
“什么?”刘芬兰瞪大眼睛,“我儿子还会训人?”
“因为那几个学生不做作业,还顶嘴。”洪秀丽补充道。
孟直存满意地点头:“不错,有点我年轻时的样子。”
刘芬兰嗤之以鼻:“得了吧,你年轻时见校长腿都打颤。”她转向洪秀丽,“闺女,中午想吃啥?刘姨给你露两手!”
“都行,我不挑食。”洪秀丽说。
“那怎么行!”刘芬兰站起身,“昭柳说你爱吃鱼,我特意让你孟叔早上去河里钓了两条鲫鱼,活蹦乱跳的!”
孟直存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那鱼可精了,要不是我用...”
“用你那个破网兜是吧?”刘芬兰翻了个白眼,“秀丽我告诉你,他非说自己技术好,结果蹲了一早上就捞着两条,还是最小的!”
洪秀丽看着老两口斗嘴,忍不住笑出声来。孟昭柳凑过来小声说:“看吧,我说他们很“热情”吧?
午饭果然丰盛,有刘芬兰拿手的韭菜盒子。
“刘姨,够了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洪秀丽连连摆手。
“多吃点!你看你瘦的!”刘芬兰又夹了个韭菜盒子放在她碗里,“我听昭柳说,你在城里上班老吃快餐?那怎么行!以后周末回来,刘姨给你做好吃的补补!”
孟直存抿了口小酒,突然问:“洪主任知道你俩的事吧?他怎么说?”
“知道,”洪秀丽点点头,“他说...昭柳是个踏实的孩子。”
孟直存哈哈大笑:“能从洪主任嘴里听到“踏实”这评价可不容易!当年我跟他一起修水库,那时候他还是个会计,他可是连县长都敢顶撞的主儿!”
“你还好意思说,”刘芬兰插嘴,“要不是洪主任替你说话,你早被开除了!”
“我那是有理...”
“有理走遍天下是吧?”刘芬兰熟练地接话,“你那些歪理...”
洪秀丽和孟昭柳相视一笑,这场景似曾相识。
吃完饭,刘芬兰神秘兮兮地把洪秀丽拉到里屋,拿出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秀丽啊,这个给你。”
打开一看,是一只成色很好的玉镯子。
“这...”洪秀丽不知所措。
“我婆婆传给我的,”刘芬兰压低声音,“说是要给未来儿媳妇,就等着这小子开窍呢!”
洪秀丽耳朵发烫:“刘姨,这太贵重了...”
“拿着!”刘芬兰不由分说地把镯子套在她手腕上,“合适!好看!”她端详着洪秀丽,突然叹了口气,“就是太瘦了...得赶紧把婚事办了,我好给你补补。”
“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孟昭柳脸都红到脖子根了,“你说什么呢!”
刘芬兰理直气壮:“我说错了吗?你看看人家秀丽,又漂亮又能干,你不抓紧点,跑了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洪秀丽一直看着手腕上的玉镯。摩托车驶过一片麦田,风吹起她的裙角。
“我妈...没吓着你吧?”孟昭柳小心翼翼地问。
洪秀丽把脸贴在他背上,轻声笑了:“没有,我很喜欢他们。”
孟昭柳的背明显放松下来:“那就好。我爸其实也挺喜欢你的,他就是不会表达。”
“看出来了,”洪秀丽笑道,“他夸我爸的时候,就等于夸我了。”
夕阳西下,摩托车在乡间小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洪秀丽搂着孟昭柳的腰,心想,这样的家庭,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