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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室。
我如同破败的布偶,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狱卒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几步,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青石壁上。
「砰」的一声闷响,激起的回音在这死寂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刺耳。
冷。
刺骨的寒意顺着石壁蔓延,钻入我的骨髓。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着铁锈和若有似无的陈年血腥气,令人作呕。
角落里,水珠固执地沿着石壁滑落,「滴答」、「滴答」,不知疲倦地敲打着地面,也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那两个狱卒,满脸横肉,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戏谑,仿佛在打量一个即将被碾死的蝼蚁。
其中一个粗声粗气地开口,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皇后娘娘?呸!现在就是个等死的庶人!还敢在太后面前放肆!」
另一个阴阳怪气地附和:「啧啧,听说明日就要问斩呢!太后老人家下了死令,要把你碎尸万段!到时候,这细皮嫩肉的……」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我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所有的情绪,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碎尸万段?
也好 也好。
总比被他们像三年前那样,活活剖开肚子,取出我的孩子要好。
至少,能死个痛快。
狱卒见我毫无反应,自觉无趣,啐了一口唾沫,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沉重的石门「哐当」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光亮,也隔绝了所有的希望。
黑暗瞬间将我吞噬。
只有角落里那一盏豆大的油灯,在阴冷的风中摇曳不定,苟延残喘地释放着微弱的光芒。
我这才缓缓抬起头,环顾四周。
暴室。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四面墙壁皆是由冰冷的青石砌成,粗糙而坚硬,仿佛要将一切温暖都拒之门外。
每一块砖石都带着岁月的痕迹,缝隙间长满了潮湿的青苔,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是皇宫中最令人恐惧的地牢。
然而,此刻我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暴室的每一块砖,每一道缝,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三年前,当我被贺家设计陷害,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我就预料到,或许有一天,我会再次回到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我走到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前,指尖冰凉,从发髻间取下一支细长的银簪。
簪尖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对准墙缝中一道暗红色的朱砂封条。
那封条看似随意贴在那里,却隐隐透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这是前朝秘术,用以封存极为重要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指尖微微用力。
「噗」的一声轻响。
簪尖刺破封条。
朱砂碎裂,如同干涸的血,簌簌落下,在地面上留下点点猩红的痕迹。
墙缝之后,果然是一个狭小、幽暗的空间。
我毫不犹豫地将手探入,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而坚韧的油纸包。
心中一喜。
就是它!
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取出,层层打开。
一本墨色封面的册子,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
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药草香气,从书页间飘散出来。
这就是乔家世代相传的秘宝,也是我乔心,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唯一的依仗——毒经。
当年,一道圣旨,将我从乔家嫡女变成了待罪之臣。
为了保全家族,我不得不接受那场荒谬的赐婚,嫁入贺家。
那顶八抬大轿,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内里却是我走向地狱的囚车。
我早已预料到,贺家绝不会真心待我,更不会容忍我怀上乔家的血脉。
所以,在踏上花轿的那一刻,我就悄悄地将这本毒经藏在了轿中最隐蔽的夹层之中。
整整三年。
暗无天日,如履薄冰。
是这本毒经,陪我度过了在贺家暗无天日的日夜,也是它,支撑着我苟延残喘至今。
如今,它终于重见天日。
我的复仇,也终于要开始了。
「娘娘。」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压抑的,带着惊惶的声音。
我身子微微一震,立刻将毒经藏回油纸包,塞回墙缝之中,重新用朱砂封好。
转身。
借着昏暗的油灯光芒,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靠近。
锦儿。
她是我从乔府带来的贴身宫女,也是我在这皇宫中,唯一可以信任的心腹。
为了今日,我早就暗中安排她混入狱卒之中,伺机接应。
「你怎么来了?」我压低声音,语气尽量平静。
锦儿快步走到我面前,气息有些急促,压低声音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一些消息,贺家……贺家的暗卫,正在宫墙底下挖地道!他们……他们想要救走被囚禁在天牢里的贺时舟!」
贺时舟!
我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块巨石狠狠砸中。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之中,才能勉强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这个名字,曾经是我最甜蜜的回忆,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也是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而如今,这个名字却成了我心中最刻骨铭心的耻辱,是我血海深仇的源头。
那个无辜的孩子,被他亲手扼杀。
那个曾经海誓山盟的良人,亲手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竟然还敢来救我?
真是可笑至极!
「传本宫懿旨。」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仿佛从九幽地狱吹来的寒风,瞬间冰冻了周围的空气。
「把天牢里那些没用的毒蝎,全都给本宫换掉。」
锦儿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不解地望着我。
我没有解释,只是再次翻开毒经,指尖停留在其中一页。
上面用娟秀的字体,记载着一种奇毒——「相思引」。
「换成本宫亲手调制的『相思引』。」我抬起头,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利刃,透过昏暗的光线,直射锦儿的眼底,「这毒,专治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
我望着毒经上那用鲜血书写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贺时舟,你欠我的,我会让你百倍奉还。
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