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雪落了一夜，屋外的残竹早被压得低垂，像是谁未尽的叹息。

薛宝钗独坐窗前，手中攥着那方早已泛黄的旧帕——帕角绣着半朵残菊，是那年林黛玉病中她悄悄送去的。后来，黛玉焚稿断痴情，泪尽而亡，这帕子却阴差阳错回到了她手里。

十几年来，她守着这方帕子，就像守着一场无人知晓的遗憾。

“林妹妹……”她低低唤了一声，嗓音沙哑得像是枯井里最后一点回音。

窗外风雪更盛，她恍惚看见竹影深处立着一道纤细身影，衣袂翩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可再一眨眼，又只剩满庭寂雪。

——终究是幻觉。

她缓缓合上眼，指尖摩挲着帕上早已模糊的绣线，忽然想起那年黛玉临去前，曾对她轻轻一笑，说：“宝姐姐，你待我这样好，可我……终究是还不清了。”

那时她不懂，如今才明白——原来最痛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至死都未能说出口的真心。

（幽冥 · 忘川河畔）

魂魄离体时，她看见自己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头发几乎全白，手中仍紧攥着那方帕子。

黄泉路上，鬼影幢幢，她随着亡魂缓缓前行，直到忘川河边，遇见一位白发老妪——孟婆。

孟婆没有递给她汤，反而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叹息，“痴儿，你竟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宝钗怔然：“我……是谁？”

孟婆摇头：“你本该是天界的司露仙子，却因一念痴心，误入轮回，连累了神瑛与绛珠，三人都不得归位。”

“神瑛……绛珠……”她喃喃重复，脑海中忽然闪过破碎的画面——瑶池畔的晨露、银河边的松脂、还有那株被精心浇灌的绛珠仙草……

“你本可袖手旁观，却抵不住神瑛的恳求，动了凡心，替神瑛收集仙露。”孟婆叹息，“在神瑛下凡历劫后你伤心落泪，可你不知，一滴泪落在绛珠叶上，乱了因果，使得你们三人纠缠三世，不得解脱。”

宝钗浑身发冷抿了抿唇，“所以……林妹妹她……”（是因为我……）

“她以为自己在还泪，却不知那泪里，早混了你的情劫。”孟婆摇头，“如今你们三人的因果未清，天界回不得，轮回断不了，只能一世一世地错下去。”

宝钗望着忘川河水，忽然泪落，“那……我该如何？”

孟婆沉默良久，“入第三世，若这一世仍不能解，你们三人……怕是要一直错下去了。”

她接过碗，却在最后一刻，听见风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宝姐姐……"

她猛然回头，却只见忘川河上，千魂过尽，再无旧影。

“原来最痛的，不是错过，而是连错过都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