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辆黑色商务车在湿滑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裹满泥土的轮胎突然碾过一个积水潭，污水四溅，车身上留下了几处星星点点的污泥。

车身的摇晃惊醒了闭目养神的谢姚，他睁开眼，隔着车窗向外望去，只见道路两侧群山连绵起伏，山顶的树木繁茂葱郁，放眼望去尽是墨绿色的森林。

笔直高大的树木遮挡了大部分阳光，使得森林笼罩在一片阴冷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神秘而恐怖，仿佛只需一眼，神魂便会被吸入其中。

“醒了？”说话的人叫孟凡，是公司派来与谢姚一同洽谈项目的同事。

他穿着一身蓝色西装，乌黑浓密的头发向上梳成背头，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他那瘦长的脸上，单眼皮细长的眼睛透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气质。

谢姚转头冲他一笑：“没睡着，一直在想合同的事儿。”

“看来公司今年的效益真的不容乐观啊，数据分析师还没来得及分析，就急着派我们来这一千多公里外的地方谈合作。”驾驶位上的人叫李峰，是公司采购部的主管。这次合作方正好是他的家乡，一个有着千年历史文化的古寨——邬寨。

公司考虑到他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便派他来做临时司机。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叹息道：“直到现在，那边的负责人都没给我个准话明天几点见。我看，是我们太急了，人家根本还没准备好，八成是没戏了。”

“结果如何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只需要尽力就好。”谢姚心里其实也没底，毕竟生意场哪有一直顺风顺水的。

“对。”孟凡表现得很无所谓，他耸耸肩，“哪怕真谈不成，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出来旅游了。”

李峰听后嗤笑一声，摇头道：“旅游最好别来这儿。这里除了深山老林，还有几条快要干涸的河，却被网上营销号吹捧成天上人间了。”

孟凡笑了一声：“那每年来的人也不少呢。”

“嗐，跟以前比差远了，这几年气候原因，这边的绿植受到严重影响，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早就把这里搅得乌烟瘴气了。”李峰说道。

孟凡问：“什么事？”

李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顺手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口烟雾后，突然说道：“咱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与邻国接壤的地界，离他们只有不到六十公里。要是有女人主动跟你们搭讪，你们千万别理，直接走就行。八成都是那边偷渡过来的骗子，干完一票就跑，烦得很。而且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虽然精通这边的语言，但发音多少与我们本地人还是有区别的。我们能分得清，你们外乡人根本分不出来，很容易被骗。”

谢姚皱眉问：“警察不管吗？”

李峰嗤笑道：“管啊，怎么不管。人当天进去，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你还指望真管呐？管了可就动了某些势力的蛋糕了。被罢职都是轻的，严重点的，说不定哪天走路时就平白无故地没了。谁爱趟这浑水。”

听到这里，谢姚与孟凡两人都完全懂了，两人表情严肃地相视一眼，默契地不再开口。

二十分钟后，车子拐过一个弯，周围的景色瞬间变了。高山树林、土路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坦洁净的青石路和一排排精致的吊脚楼。

高大的朱红色圆拱门上写着“邬寨”两个大字，黑底金边，充满了民族韵味。

车子驶入其中，不久便进入了一个热闹的集市。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男女老少都在街上穿梭，他们穿着宽大的蓝色斗篷和百褶裙，袍子的领子、肩膀和整个袖子上都布满了色彩对比强烈的图案，脖子上戴着看上去沉甸甸的项圈，底部缀着一排喇叭形的银饰。

谢姚忍不住问道：“他们脖子上戴的是什么材质，不会很重吗？”

“那个叫银项圈，习惯了，只有结婚或者过节的时候才戴。”李峰说着，语气中不自觉地流露出自豪，“今天是我们当地的花山节，大家都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围着花树唱歌、跳舞、吹芦笙，祈祷今年的庄稼长得好。你们要是有兴趣，今晚可以带你们过去看看。”

“听起来还挺热闹的。”孟凡扭头问，“姚经理，不如一起热闹热闹？”

李峰也随声附和：“是啊，难得赶上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看着两人兴致十足的样子，谢姚也不想扫兴，只能答应。

车子出了小巷，直接停在了一栋三层木质吊脚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宁静的古镇。

一排错落有致的木吊脚楼，由几根粗木头支撑着底部，悬浮在清澈见底的湖面上。

湖边画舫靠岸，拱桥下的水缓缓流淌，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幅动态的绚烂画卷中，充满了民族特色。

其中一栋吊脚楼便是谢姚他们预定的客栈，三人下车，走到客栈门口，便从里面走出了三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她们的皮肤白得晶莹剔透，眉目如画，头上戴着缀满银流苏的银冠，上身穿着黑色印有百兽花纹刺绣的短袄，下身穿着一条长及脚踝的百褶裙，图案花团锦簇，颜色浓郁，给人一种流光溢彩的艳丽感，衬得女子们更显婀娜多姿。

她们中间一人双手端着陶壶，其余两人各自拿着已斟满酒的牛角杯，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她们头冠上的银色流苏非常漂亮，随着她们的动作，被晃得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谢姚正在心底暗自赞美着，三人就迎了上来，其中一位笑盈盈地递来酒杯：“来邬寨，不喝酒，您就莫想走。”

谢姚与孟凡皆是一愣，面面相觑片刻，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们的表情引得姑娘们当即捂嘴咯咯笑出了声。

李峰连忙解释道：“这是我们寨子里的迎宾礼仪。要是喝了，主人家会很开心；不喝的话，就会被认为这是瞧不起她们，属于不友好的。”

两人也只能入乡随俗，纷纷伸手要接牛角杯时，却被李峰伸手拦住了：“记着啊，喝酒的时候千万不要碰酒杯。”

孟凡来了兴趣，询问道：“是有什么说法吗？”

李峰说：“因为如果你不碰酒杯，你就只是一个客人，只需要象征性喝点就行。一旦碰了酒杯，说明你把这里人当成了自家人，你必须得喝一整杯。我们酿造的酒味道鲜美，但酒精度数可是很高的，差不多赶上俄罗斯烈酒了。”

一名姑娘闻言，撅了撅嘴巴，佯装生气道：“这位小哥，你怎么拆我台啊。”

李峰赶紧陪笑道：“妹妹真不好意思，我们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情忙呢。等忙完，我们一定找时间给补上，你看成不？”

“哼。”姑娘笑着地睨了他一眼，然后眉眼一挑，将目光牢牢地定在了谢姚脸上，笑着说：“补就不用了，但是这位小哥的手刚才已经碰到我的酒了。这样吧，让我喂他一人全部喝完，其他人随意，怎么样？”

李峰还想再说什么，谢姚却制止了他，对姑娘说：“没问题。”

他个头太高，姑娘只到他胸前，他只能蹲下身子，然后向上仰起头，张开了嘴巴。

姑娘立刻走上前弯下腰，将牛角里面的酒缓缓往他嘴里倒，酒液刚入口时是清冽甘甜的，咽下去的一瞬间，虽然没有白酒那么辛辣，但喉咙里的灼烧感还是很明显的。

接着，一股浓郁的糯香传遍整个口腔，清凉的酒液不断涌入口中，很快就流向喉咙，谢姚来不及吞咽，不小心就被呛了一声，然后一些酒液从嘴边流了出来，顺着下巴滑过喉结，最后没入衣领里。

姑娘见状，神色微微一变，急忙收起牛角站直了身体。她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瞬间有些慌乱，一边不停地道歉，一边匆忙地从兜里掏出纸巾递上去。

谢姚已经被李峰搀扶起来，可喉管像被刀割开似的疼，他连续咳嗽了几声，接过姑娘的纸巾，冲她安慰地笑笑：“没事，是我酒量不行。”

“妹妹，意思意思得了。”李峰在一边圆场，开玩笑道：“我们酒量还没你们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