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冬的风卷着雪沫子拍打在落地窗上,沈亦椿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闪烁的数据流,屏幕冷光映得她下颌线愈发锋利。
数天后的公司早已恢复往日秩序,那夜与车银优的约会像被晨雾吹散的梦,连半分涟漪都没在现实里留下——
没有狗仔偷拍的绯闻,没有圈内人的捕风捉影,仿佛那场午夜街头的并肩漫步,只是她紧绷生活里偶然滑落的一粒糖。
但沈亦椿没心思回味那点甜。
办公桌上堆叠的文件像座小山,最上层标着"沈明宇"三个字的文件夹尤其刺眼。
旁系一个被宠坏的堂弟在海外投资时捅了大篓子,如今擦屁股的活儿全落到她头上。
指尖重重按在键盘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亏损数字,眉峰拧成了疙瘩。
"嗡嗡——"私人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小秋"的名字时,沈亦椿的眼神才缓和了些。
沈知秋阿姐,你什么时候出来玩?
电话接通的瞬间,清亮又带着点奶气的少女音撞进耳膜。
沈亦椿靠向真皮座椅,左手无意识转着钢笔,右手举着手机贴在耳畔,视线落在窗外被雪覆盖的屋顶。
沈亦椿快了,马上要年末了,今年过年我和阿冬都回去参加家宴。
沈知秋啊……还要等这么久?
听筒里传来拖长的撒娇声,夹杂着轻微的抱怨。
沈知秋我们都快半年没见了,我还想让你带我去跑山呢,上次你教我的漂移我早就练熟了。
沈亦椿顺着玻璃的反光看向自己,才发现不知何时,紧蹙的眉头已经舒展,连带着连日来的烦躁都散了大半。
她忍不住弯起唇角,声音里裹着暖意。
沈亦椿放心,等回去一定陪你疯,把我那辆新改的保时捷开出来,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漂移。
沈知秋耶!就知道阿姐最好了!
少女欢呼着,忽然话锋一转。
沈知秋对了,老爸让我转告你,今年年夜饭要在祖地办,四婶他们一家负责筹备。
沈知秋还有件大事——
沈亦椿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
沈知秋今年差不多要把整个沈家交到你手里了。
少女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
沈知秋老爸说,需要我们几个找时间和旁系的几个平辈好好相处,尤其是负责军政那块的几个哥哥,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
钢笔在指尖转了半圈,稳稳停住。
沈亦椿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眸色沉了沉。
沈亦椿好,我知道了。
沈亦椿替我谢谢舅舅。
沈知秋哈,老爸才不需要感谢,毕竟他以后还要仰仗我们几个呢。
话筒中传来少女刻意装出的搞怪声音,沈亦椿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如同涟漪般一点点扩散开来。
眼底深处,仿佛有初雪在无声无息间悄然融化,温润的气息悄然弥漫,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寒意。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她指尖轻叩桌面,思绪飘回沈家祖宅那座藏在江南水乡深处的老院子。
幼时体弱多病,她被母亲寄养在祖父家养病,曾被祖父带去祠堂见证过沈家的家谱。沈家的家谱泛黄发脆,从明朝永乐年间延续到如今第四十六代,经历过战火纷飞,也熬过时代变迁,能屹立不倒靠的从不是运气。
外人只知沈家是商界巨擘,却不知这家族藏着多少规矩。
就像母系掌权的铁律——这一代若不是留守国内的堂妹知秋早早放弃继承权,这副重担也落不到她头上。
母亲当年执意嫁给父亲,早就被家族除名,连带着她都差点失去竞争资格。
沈亦椿本家的养分吗……
沈亦椿低声呢喃,想起那些在家族聚会上总是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他们的旁系表亲。
旁系分政、军、学三支,世代依附本家生存,他们的子女从出生起就被规划好人生轨迹,要么进入政界铺路,要么投身军队掌权,要么埋首学术提供智库支持。
而本家,则牢牢攥着家族的经济命脉,用源源不断的财富豢养着这庞大的体系。
就像这次捅娄子的堂弟沈明宇,他父亲是旁系里负责海外贸易的,出事后果断把儿子推出来领罚,自己则连夜递上辞呈,姿态放得极低——这就是旁系的生存法则,永远懂得在本家面前收敛锋芒。
可这次不同了。要接手整个家族,意味着她必须直面那些藏在温和表象下的暗流。
军政两支的旁系平辈里,不乏野心勃勃之辈,只是从前有长辈压着,才没显露出来。
沈亦椿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年末的首尔街头张灯结彩,年味渐浓,可她心里清楚,今年的沈家祖宅,注定不会平静。
手机又亮了一下,是车银优发来的消息:"明天有空一起吃晚饭吗?发现一家很安静的日料店。"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抱歉,最近很忙",想了想又删掉,改成"下周吧,等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
恋爱游戏或许可以暂时搁置,但生活这场硬仗,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毕竟,从她主动走上这个位置开始,就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