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残局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诡异。
水晶灯的光芒依旧璀璨，映照着满桌几乎未动的精致菜肴，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僵硬与尴尬。
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王一博那张冰封的脸扫过全场，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今天就到这里。”
话音落下，无人敢应，更无人敢挽留。
众人如蒙大赦，又如惊弓之鸟，纷纷找着借口，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会所门口，黑色的劳斯莱斯早已静候。
王一博几乎是拽着肖战的手腕，将他塞进了后座。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窥探的视线，也压缩了车内本就稀薄的空气。
引擎平稳地启动，车辆汇入夜色中的车流。
车厢内，死寂无声。
冷气开得很足，丝丝缕缕地钻进肖战单薄的衬衫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但他更怕的，是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比冷气更甚的寒意。
王一博靠着椅背，双眼紧闭，眉头却死死地拧在一起，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那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闷，压得肖战几乎喘不过气。
他只能僵直着身体，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引爆身边这座沉默的火山。
车辆行驶过一段光线变幻的路段，路灯的光影快速地从王一博脸上掠过。
肖战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王一博的眼睫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随即，他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没有投向窗外，也没有看向身边的肖战，而是落在了前方的后视镜上。
那眼神，专注，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
他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否定什么。
镜子里映出的，依旧是那张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容，没有任何瑕疵。
可王一博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他似乎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掌控力，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以那样一种荒诞的方式彻底失效。
肖战悄悄地，极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借着昏暗的光线观察着身旁的男人。
愤怒。
是的，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怒火。
但除了愤怒，肖战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力掩藏，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困惑。
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不安。
原来，那个坚不可摧的王一博，也会有这样失措的时刻。
这个发现，让肖战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动了一瞬。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晚宴上的那一幕。
那突兀出现的【马赛克】。
那恰到好处的时机。
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好像…好像是在他被王一博禁锢在怀里，内心充满屈辱与愤怒，用尽全力瞪着他的时候？
那又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
是在他强迫自己冷静，压下所有情绪，甚至开始扮演无辜与恐惧之后？
一个荒诞至极，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如同藤蔓般，悄无声息地在肖战心底滋生、蔓延。
难道…
这个诡异的【马赛克】，和他的情绪有关？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离奇，几乎像个笑话。
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腔。
他需要验证。
必须验证！
肖战深吸一口气，悄悄攥紧了藏在身侧的手。
他努力调动起内心深处对王一博的憎恨与厌恶，那些被压抑的，被隐藏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心底翻滚。
“王一博你就是个混蛋！”
“王八蛋！”
“自以为是的控制狂！”
“大猪蹄子！”
他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词语无声地咒骂着。
同时，他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锁定着王一博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
光线太暗了。
车子又在行驶中。
似乎…
就在他情绪达到顶点的那个瞬间，王一博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好像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
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像是…某种像素点故障般的微光？
肖战屏住了呼吸。
是眼花了吗？
还是真的…
他不敢确定。
但这个微小的可能性，已经足以让他的血液都开始升温。
车子终于驶入了别墅区，缓缓停在主宅门前。
王一博几乎是在车停稳的瞬间就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了别墅。
肖战默默跟在后面，看着他径直走向书房，然后“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隔着厚重的门板，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男人压抑着怒气的打电话的声音。
“查！”
“刚才在会所发生的所有事，监控，人，给我一帧一帧地查！”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我要知道答案！”
肖战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听着书房里断断续续传来的低吼，心脏跳得更快了。
王一博在调查。
动用他所有的能量，试图找出那个【马赛克】的真相。
没过多久，别墅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是王一博的私人医生团队到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行色匆匆地被管家引进了书房。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医生们才面色凝重地离开。
肖战躲在二楼的拐角，清楚地听到领头的医生对管家低声交代。
“王总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没有任何异常。”
“我们初步判断，可能…只是某种罕见的皮肤瞬间过敏反应，或者…神经性视觉暂留现象？”
“建议王总放松心情，注意休息。”
管家面无表情地应下，送走了医生。
肖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
过敏？
神经反应？
这些医学术语，听起来多么苍白无力。
他知道，王一博绝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那个男人，只相信他能掌控的东西。
而刚才发生的一切，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果然，没过多久，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王一博走了出来，脸色比之前更加阴沉，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客厅。
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被冒犯、被打乱秩序后的暴躁与怀疑。
他隐隐感觉到，这件事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诡异的事情，很可能…跟那个被他带回来的肖战，脱不了干系。
肖战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激动。
难以言喻的激动混合着一丝后怕，在他的四肢百骸流窜。
如果…
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
如果那个【马赛克】，真的是因为他的情绪而出现，受他的意念所控制…
那么，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武器！
是他在王一博这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上，找到的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突破口！
对抗王一博。
争取自由。
这个念头，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阴霾。
一种荒诞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希望，在他心底疯狂滋生。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王一博的低气压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神里的探究和怀疑几乎凝成了实质，时常毫无征兆地落在肖战身上。
肖战则表现得如同往常一样温顺，甚至更加小心翼翼，低眉顺眼，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的心脏却在狂跳。
每一次与王一博的视线接触，每一次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压力，都像是在进行一场隐秘的实验。
他几乎可以确定了。
那个诡异的【马赛克】，确实与他的情绪有关。
当他内心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恨意与屈辱时，王一博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似乎就会隐隐浮现出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色块波动。
虽然微弱，但并非幻觉。
这个发现让他激动得指尖都在发麻。
为了验证，他开始更大胆地试探。
他不敢真的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他可以在心里。
在王一博看不到的地方，在思想的隐秘角落里，释放那些被压抑的负面情绪。
一次，王一博在餐厅接电话，语气冰冷地吩咐着工作，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刺痛了肖战。
他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无声地咒骂着。
去死吧。
混蛋。
恶魔。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表面上却维持着平静，低头默默喝着杯子里的水。
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瞟向王一博。
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丝失望掠过心头，难道之前的都是巧合？
就在这时，王一博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咖啡杯。
肖战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
然后，他看见了。
在王一博端着杯子的手背上，靠近手腕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小块方形的、跳动的像素点。
颜色是鲜艳的、带着攻击性的猩红。
那像素点只存在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仿佛一个调皮的错误代码，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肖战猛地低下头，用喝水掩饰自己差点失控的表情。
心脏咚咚咚地擂着胸腔。
是真的！
不是巧合！
手背！这次出现在了手背上！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刚才的情况。
他刚才的情绪是…愤怒，混合着强烈的诅咒。
所以，出现了红色的，方形的像素点？
兴奋如同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
他在玩火。
在王一博的眼皮子底下，玩弄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力量。
王一博是何等敏锐的人？一旦被他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后果…肖战不敢想象。
那种被彻底碾碎，连一丝反抗余地都没有的绝望，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可他停不下来。
这种能够“污染”王一博的可能性，这种能够在他那固若金汤的世界里制造一丝裂痕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他需要更多的数据。
他需要了解这个【马赛克】的规律。
肖战找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方式，开始偷偷记录。
他不敢用纸笔，不敢在任何电子设备上留下痕迹。
他用记忆。
用最原始，也最安全的方式，将每一次【马赛克】出现的时间、位置、形状、颜色，以及当时自己内心的情绪，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他发现，当他感到极度委屈，眼眶发热，却又不得不强忍着的时候，王一博身上可能会出现柔和的、水滴形状的蓝色【马赛克】。
而当他因为王一博某个不经意的羞辱动作而感到愤怒时，则更容易出现之前那种棱角分明的、攻击性的红色【马赛克】。
恐惧似乎对应着灰色或黑色的，如同噪点般扩散的【马赛克】。
厌恶则可能是…黄绿色？
形状和颜色似乎并非完全固定，但大致的规律已经显现。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似乎…可以进行某种程度的“引导”。
并非完全精确的控制，但…
他开始尝试在产生负面情绪的瞬间，将意念集中在王一博身体的某个特定部位。
比如，他希望【马赛克】出现在王一博的领带上。
他尝试了几次。
大多时候是失败的，【马赛克】要么不出现，要么随机出现在别的地方。
但有一次，他因为王一博强迫他穿上一件他极度厌恶的衣服而感到屈辱和抗拒时，他死死盯着王一博那条价值不菲的真丝领带。
然后，那条深蓝色的领带末端，真的闪过了一抹极其短暂的、如同污渍般的像素色块。
成功了！
虽然微弱，虽然短暂，但那无疑是一次成功的“指向性”攻击！
肖战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
他掌握了一种…武器？
这个认知让他头晕目眩。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王一博正在书房处理紧急文件，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肖战被管家叫进去送咖啡。
他将咖啡杯轻轻放在桌角，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王一博身后不远处，假装在整理书架，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他故意弄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书页翻动的声音。
脚步轻微挪动的声音。
王一博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耐烦地蹙眉。
“出去。”
冰冷的两个字砸过来。
肖战没动，反而变本加厉，手指“不小心”碰掉了一本厚重的精装书。
“砰！”
书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一博猛地转过椅子，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肖战。
“你故意的？”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怒意。
肖战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就是现在！
他集中了所有的委屈、愤怒、厌恶，还有一丝挑衅的快意，狠狠地瞪着王一博。
他将意念集中在王一博的眼睛上。
或者说，是那副阻挡在他和世界之间的，冰冷的金丝边眼镜上。
下一秒。
王一博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扶眼镜。
因为在他的右眼镜片上，凭空出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马赛克】！
那块【马赛克】是彩色的，像打翻了劣质的颜料盘，花花绿绿地糊在那里，正好挡住了他看向肖战的视线。
“……”
王一博似乎是愣住了，几秒钟后，他猛地摘下眼镜，看向镜片。
镜片光洁如新，什么都没有。
他难以置信地重新戴上眼镜，看向肖战的方向。
视野清晰，刚才那块碍眼的【马赛克】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一博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里的疑虑和审视几乎要将肖战洞穿。
他死死地盯着肖战，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肖战垂下眼睑，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兴奋和得意。
他微微弯腰，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
“对不起，王总，我不是故意的。”
他知道，王一博不会相信。
但那又怎样？
【马赛克】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任何证据。
医学解释不了。
科学解释不了。
王一博只能将这归咎于自己过于疲惫，或者…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被冒犯后的征兆。
肖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跳动着。
这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诅咒，或者一个恶作剧般的现象了。
这是武器。
一种匪夷所思的，却又真实存在的武器！
他可以用它来干扰王一博。
用它来表达无声的反抗。
用它来…制造混乱。
破坏王一博那完美而冷酷的表象。
甚至…
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浮现出来。
如果…如果【马赛克】的强度和范围足够大，是不是可以…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比如，遮挡住他开车时的视线？
比如，在他进行重要谈判时，出现在他脸上，破坏他的形象和气场？
这个想法让肖战既兴奋又恐惧。
但一种隐隐的不安也随之而来。
这种力量，到底从何而来？
每一次“发动”【马赛克】，似乎并没有消耗他什么体力。
但这会不会有什么未知的副作用？
会不会…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像一个在悬崖边跳舞的赌徒，每一次成功的试探，都让他更加沉迷于这种掌控感。
他享受着这种能让高高在上的王一博短暂失控的感觉。
哪怕只是让他皱一下眉，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这危险的游戏，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肖战知道自己在走向深渊。
但他无法回头，也不想回头。
至少现在，他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哪怕这光芒的来源，诡异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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