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那句近乎请求的话,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肖战心头,隐隐作痛,又带着奇异的麻痒。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诡异的平静笼罩着别墅。
肖战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遵循了那个“请求”。
他开始刻意回避那些能点燃怒火的回忆。
被囚禁的屈辱。
王一博曾经的暴戾。
那些令人作呕的“脱敏训练”。
他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努力扮演着内心平和的角色,试图将汹涌的负面情绪压制在冰面之下。
不去想。
不去恨。
不去怨。
这很难。
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带着镣铐的沉重。
但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他情绪的“稳定”,或者说,被强行压制成一潭死水,王一博身上那恼人的【像素点】出现的频率,肉眼可见地降低了。
不再有突兀的闪烁。
不再有大面积的模糊。
偶尔只有在他情绪波动剧烈的一瞬间,对方的某个无关紧要的局部,比如袖口或者衣角,会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噪点,然后迅速消失。
仿佛他内心的风暴,真的能直接投射到王一博身上,具象化为那种令人不安的视觉干扰。
而当他努力维持平静时,那干扰也随之减弱。
这发现让肖战心头一凛,随即涌上更深的寒意。
这算什么?
他的情绪,成了王一博状态的遥控器?
王一博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
这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对任何可能失控的因素都保持着高度警惕,自然不会忽略自己身上这明显的好转。
他看肖战的眼神,依旧晦暗不明,但似乎少了几分尖锐的审视,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探究。
随之而来的,是管制的放松。
某天午后,管家面无表情地通知他,可以在特定的时间段,在别墅的花园里散步。
当然,身后会跟着两名沉默的保镖,像两道甩不掉的影子。
阳光穿过树叶,在草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久违的新鲜空气涌入肺部,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湿润气息。
肖战贪婪地呼吸着,脚步却有些虚浮。
这点有限的自由,像是投喂给笼中鸟的一小片水果,带着施舍的意味。
几天后,他的房间里多了一套崭新的画架、画布和各种颜料。
是顶级的牌子,颜料的色彩饱和度极高,散发着松节油和亚麻籽油混合的特殊气味。
肖战抚摸着那些冰凉的金属颜料管,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
他有多久没碰画笔了?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但房间里依然没有网络,没有手机,他与外界的联系,依旧被彻底切断。
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和平共处”模式,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
王一博不再用言语或行为刻意刺激他。
肖战也暂时收起了那伤人伤己的“马赛克攻击”。
别墅里那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似乎真的消散了不少。
餐桌上,依旧是沉默的。
但食物似乎不再那么难以下咽。
偶尔目光交错,王一博会很快移开视线,不像从前那样,带着侵略性和审视。
肖战享受着这短暂的、相对自由的时光。
他开始画画。
画架支在落地窗前,阳光很好。
但画布上流淌出的,却并非窗外的明媚。
没有阳光。
没有温暖。
只有压抑的、扭曲的线条,互相缠绕、撕扯,仿佛某种无声的呐喊。
色彩是灰暗的。
大片的黑。
沉闷的棕。
掺杂着诡异的、仿佛凝固血迹般的暗红。
他画着扭曲的树木,枝桠像挣扎的手臂伸向铅灰色的天空。
他画着逼仄的房间,墙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没有门窗。
他画着模糊的人影,没有清晰的面孔,只有被阴影吞噬的轮廓。
每一笔,都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禁锢。
他内心的真实状态,那些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愤怒、屈辱、不甘,都渗入了颜料,凝固在画布上。
这是一种隐秘的抵抗,一种无声的控诉。
王一博偶尔会驻足,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安静地看他画画。
男人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压迫感,似乎也随着【像素点】的减少而收敛了一些,但依旧存在,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笼罩着周围的空气。
他看不懂肖战的画。
那些扭曲的线条和灰暗的色彩,对他而言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涂抹。
但他似乎很满意肖战此刻的状态。
安静。
专注。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件不会说话、不会反抗的精美摆设。
这种“无害”,正是王一博想要的。
“需要什么颜料,或者画笔,告诉管家。”
有一次,王一博在他身后淡淡地开口。
肖战握着画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几天后,一套价格不菲的进口油画颜料和几支昂贵的貂毛画笔,被送到了他的房间。
像是对他“乖巧”的奖励。
这种“示好”,让肖战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寒。
皮肤下仿佛有细小的虫子在爬行。
他清楚得很。
这点微不足道的“甜头”,不过是王一博控制他的新手段。
用暂时的、虚假的和平,来换取他的顺从,换取那该死的【像素点】彻底消失。
这比之前的强硬和冷漠,更让他感到窒息。
那是一种温水煮青蛙般的绝望。
他得到的这点“自由”,这点“恩惠”,都是建立在他放弃反抗,主动收敛“武器”的基础上的。
代价是他的情绪,他的真实感受,他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
别墅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平和”。
佣人们脸上的紧张似乎都少了些。
只有管家,在看向他们两人时,眼神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忧虑。
这位见证了太多风浪的老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种被刻意维持的平静,往往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征兆。
这虚假的和平,还能维持多久?
肖战会一直满足于这种被“施舍”的安宁吗?
那颗被恨意与戒备层层包裹的心,真的会因为这点虚假的暖意而动摇?
王一博是真的放松了警惕,满足于现状?
还是,他正在暗中酝酿着什么新的计划,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反而积聚着更加汹涌的力量。
窗外的夜色,似乎比以往更加浓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别墅周围的阴影里,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着某个平衡被打破的瞬间。
等待着捕猎的号角吹响。猎的号角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