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那场惊心动魄的“掉马甲”事故之后，林墨感觉自己像个惊弓之鸟。
她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点，彻底消失在办公区的背景板里。
走路都贴着墙根，说话声音低了八度，连敲击键盘的力度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多余的动静，再次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工位仿佛成了一个临时挖掘的掩体。
她几乎要将自己埋进电脑屏幕后面。
然而，平静只是奢望。
风波像是被投入水面的石子，涟漪总会慢慢扩散开。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和打印纸混合的气息。
新媒体部门的区域相对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语交织。
林墨正全神贯注地对着屏幕。
忽然，一阵规律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带着一种特殊的质感，不疾不徐，却无端地让人心头一紧。
林墨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是檀健次。
他正和经纪人秦朗低声交谈着什么，似乎只是路过。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林墨甚至能听到他说话时那温和的、略带磁性的嗓音碎片。
她的呼吸瞬间屏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千万别停下。
千万别看过来。
她在心里默念。
然而，事与愿违。
那脚步声，就在她的工位旁边，顿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零点几秒。
林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瞬间冰冻。
她的后背僵直，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一动不敢动。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她刚处理了一半的活动现场照片。
为了调整某个区域的光影，她放大了照片的局部，人物的面部细节清晰可见。
旁边还开着几个软件窗口，其中一个……不显眼地缩在角落，隐约能看到几根潦草的线条，像个未完成的Q版草稿。
她甚至来不及切换屏幕或者最小化窗口。
一道视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并不锐利，甚至有些随意。
就像是无意中扫过。
林墨却感觉那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将她所有的心虚和秘密都照得无所遁形。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檀健次就站在她斜后方，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淡的木质香气。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音量不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随口感慨。
“这里的饱和度可以再降一点，突出人物本身。”
短短一句话。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
林墨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这句话……
这个切入点……
这种对光影和主体关系的分析……
太熟悉了！
简直和JC平时在网上指导她画画时的口吻，一模一样！
那种精准的、直击要害的点评风格！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手臂上的汗毛都根根竖立起来。
这不是巧合。
绝对不是！
这是……试探？
他果然听到了？
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了？
无数个混乱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炸开，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檀健次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僵硬和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甚至没有侧头看她一眼。
说完那句话，他便和秦朗继续往前走去，脚步声渐渐远去，仿佛刚才的停顿和那句点评，真的只是一个无意识的、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办公室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只有林墨，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像一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
过了好几秒，她才缓缓地、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子。
指尖冰凉。
她低头，看着屏幕上那张被精准点评了饱和度的照片，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未完成的Q版小人。
檀健次刚才的眼神，语气，那份不经意间的“专业指点”……
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慢放。
她试图从中分析出一点确凿的证据，证明那只是自己的过度解读。
但她失败了。
那种感觉太清晰了。
就像隔着磨砂玻璃，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能明确感受到那道审视的、带着某种了然的目光。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刺穿了她最后的侥幸。
从那天起，只要檀健次的身影出现在附近，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林墨都感觉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他的每一次“无意”路过，每一次视线的“偶然”交汇，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甚至开始神经质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暴露得彻彻底底，而对方，只是在不动声色地，享受着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种认知上的混乱和持续的心理压力，快要把她逼疯了。
檀健次离开后留下的无形压力，像一层稀薄却无处不在的空气，笼罩在林墨的工位上方。
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指尖下的鼠标却显得格外沉重。
每一个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每一次余光瞥见的晃动人影，都足以让她心脏骤停半秒。
她低着头，几乎要把自己埋进显示器里，试图用工作隔绝外界的一切。
她处理图片的速度很快，细节也抠得精准，这是长期练习和JC线上“毒舌”指导的结果。
只是现在，这份熟练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她害怕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专业”，会再次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新媒体部的负责人李姐，偶尔会从她的工位旁经过。
李姐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像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能轻易分辨出伪装和真实。
林墨能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
她知道李姐注意到了她的工作效率，也可能察觉到了她那点超出助理范畴的技术。
这让她更加如坐针毡。
办公室里并非所有人都像李姐那样自带气场。
比如坐在她不远处的编辑小雅。
小雅性格外向，像颗小太阳，总是精力充沛的样子。
偶尔，林墨能感觉到小雅看过来的目光，带着点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友善。
这天中午，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去吃饭，键盘敲击声稀疏下来。
林墨拿出自己带来的便当盒，正准备默默解决午餐。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墨，一起去吃饭吗？”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墨猛地抬头，看到小雅放大的笑脸，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店，离这儿不远。”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林墨有些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便当盒，慌忙摆手。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带了饭。”
她只想快点结束对话，缩回自己的安全壳里。
一个人吃饭，然后继续画图，这是她预设好的午休流程。
小雅却没被她的拒绝劝退。
她俯下身，凑近了一些，语气更加热情。
“没关系，下次再带饭嘛。”
“今天就当认识一下，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小雅的笑容很真诚，没有丝毫勉强的意味。
那份坦率的善意，让林墨很难再说出拒绝的话。
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跟着小雅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
小雅很自然地走在她身边，开始找话题聊天。
“小墨，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怎么会想到来我们工作室当助理呢？”
林墨的心微微提了一下。
她斟酌着用词，尽量模糊地回答。
“我……大学学的是美术相关的专业。”
“毕业之后，就想找个和专业沾边的工作。”
她刻意隐去了“涂鸦空间”，更不敢提JC的名字。
那些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不能轻易示人。
“真的？”
小雅听到她是美术专业毕业，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怪不得呢！我就觉得你P图的感觉跟别人不太一样，带着点自己的风格。”
“我看你底子不错，平时有空可以多练练手绘或者板绘，我们工作室有时候也会需要插画设计。”
小雅的话像一股暖流，轻轻拂过林墨紧绷的心弦。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带着审视和怀疑。
原来，她的努力和那一点点不同，也会被善意地解读和鼓励。
她紧握的手指，不自觉地松开了些许。
一直以来的戒备和疏离，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一道微小的裂缝。
或许，尝试着接触一下这个集体，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一点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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