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巨大的绒布，温柔地包裹住喧嚣了一天的城市。
林墨拖着脚步，身体里残留着白天的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出租屋的灯光有些昏黄，映照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扔下包，摸出手机，熟练地点开那个熟悉的图标——“涂鸦空间”。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跳跃，带着按捺不住的激动。
她要向JC汇报今天的“战果”。
“JC大大！今天工作室有个急活，我画了几张图救急，同事们都说画得不错！”
“老板也表扬我了！”
一行行文字带着雀跃的心情发送出去，仿佛能透过屏幕，传递她此刻难以言喻的兴奋。
她详细地描述了白天发生的一切，从临危受命的紧张，到同事们的惊叹，再到李姐转述的那句评价。
每一个字都洋溢着小小的骄傲。
她期待着JC的回应。
像往常一样，或许是几句鼓励，或许是针对她作品的专业点评。
每一次交流，都让她受益匪浅。
然而，屏幕亮起，JC的回复却只有寥寥几个字。
简洁得有些反常。
“听说你今天表现不错。”
林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忘了下一步动作。
“听说”？
这两个字像两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她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怎么会“听说”？
工作室里发生的事情，还是刚刚发生的。
消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到JC的耳朵里？
除非……
一个让她心跳骤停的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
难道JC一直都知道她在哪个工作室？
难道他早就清楚，“小林”就是“林墨”？
那个她小心翼翼披在身上的网络马甲，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掀开了一角。
底下的秘密，岌岌可危。
冷汗，悄无声息地从手心渗出，黏腻冰凉。
她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该怎么回复？
承认？否认？还是装傻？
每一个选项似乎都充满了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敲下一行字。
“您… …您是怎么知道的？”
发送键按下，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JC那边沉默了片刻。
那短暂的空白，却像是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终于，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
“重要的是，看来你适应得不错。”
“继续努力。”
依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波澜不惊。
林墨彻底怔住了。
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这种模糊的态度，却比直接的肯定更让她心惊肉跳。
这几乎是在默认！
JC，那个她在网络上仰望、交流了许久的大神，那个给予她无数鼓励和指导的人……
很可能，真的就是檀健次本人！
她的马甲，已经薄如蝉翼。
轻轻一碰，或许就会彻底碎裂。
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会议室的空气有些凝滞。
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缺乏血色。
林墨坐在最靠门边的角落，笔记本摊开在腿上，笔尖悬空，心思却有些飘忽。
昨晚JC那句“听说你今天表现不错”带来的震荡，余波未平。
她到现在还感觉手心有点发凉，像有什么秘密被窥破，无处遁形。
市场部的负责人李姐清了清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投影幕布。
“各位，时间紧迫。”
“下周檀老师有个重要的线上互动活动要预热，目标是进一步提升社交媒体热度和粉丝粘性。”
“我们需要一系列风格统一、视觉冲击力强的宣传海报。”
她语气干练，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设计组长张工点点头，切换了PPT页面。
几版初步的设计草图出现在屏幕上。
“我们尝试了几个方向。”
张工指着其中一个方案。
“这个方案比较大胆前卫，主题是‘灵感迸发’。”
画面上，模拟出檀健次的身影轮廓，周围环绕着绚烂的光点，如同星尘般弥散开来，带着一种迷幻又充满能量的感觉。
“我们想用一种特殊的光影粒子弥散效果来体现这个主题。”
李姐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方向的视觉效果很满意。
“这个效果不错，有高级感。”
但很快，张工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只是……这种效果的具体实现，尤其是在不同尺寸屏幕上的适配，技术难度比较大。”
他指了指屏幕上略显粗糙的效果模拟。
“目前我们尝试的效果还不够理想，粒子显得有些‘脏’，不够通透，而且动态效果的渲染也很耗费资源。”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几个资深设计师也加入了讨论。
“这种弥散效果，要做到既有破碎感，又有凝聚感，还要保持光泽，确实不好调。”
“滤镜参数和图层混合模式要反复试验。”
“而且还要考虑不同手机屏幕分辨率下的展示效果，不能糊成一团。”
“项目周期这么紧张，从零开始研究，风险不小。”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这是块难啃的骨头。
林墨原本只是低头记录着关键词。
光影。
粒子。
弥散。
适配。
当听到张工和资深设计师们描述那些具体的技术难点时，她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叮”。
【关键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那是大约两周前的一个深夜。
她在“涂鸦空间”请教JC一张奇幻插画的后期处理。
画面里需要表现魔法能量涌动的效果。
JC当时非常有耐心，花了很长时间，一步步指导她。
他甚至分享了一个自制的笔刷参数和一套详细的图层叠加技巧。
JC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清晰得不可思议。
“这种效果的关键在于平衡‘碎’与‘聚’。”
“用特定的高斯模糊滤镜处理底层粒子，再用图层蒙版控制范围。”
“上面叠加一个‘线性减淡（添加）’模式的发光图层，调整不透明度。”
“记住，蒙版的边缘要用软画笔处理，过渡才自然。”
他还特意强调过。
“这个技巧稍微调整一下参数，用在商业海报的光效处理上，效果会很出彩，能抓住眼球。”
林墨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屏幕上张工展示的那张效果尝试稿。
生涩。
僵硬。
跟JC教她的方法呈现出的那种灵动通透感，完全是两个层次。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头。
她知道怎么做！
JC给她的，几乎就是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和“解题步骤”！
肾上腺素开始分泌，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能解决这个难题！
这个念头让她兴奋得指尖发烫。
但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同时在脑中尖叫。
闭嘴！
你只是个刚来的实习助理！
就算你会，你怎么解释？
难道说是一个网名叫JC的大神教你的？
谁信？
会不会反而惹来麻烦？
暴露自己和JC的关系？
那个她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轻微的疼痛压下心头的狂跳。
会议室里，檀健次一直安静地坐在主位。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休闲装，姿态放松，却自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他似乎没怎么参与讨论，只是偶尔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一口。
但林墨感觉到，他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每一个角落。
就在刚才，她因为回忆起JC的话而眼神发亮的一瞬间。
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但她感觉檀健次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极快地停顿了一下。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洞察一切的穿透力。
林墨的心猛地一缩，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看笔记。
会议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张工脸上带着明显的难色，又补充了一句。
“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再研究研究，争取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话虽如此，但语气里的不确定性谁都听得出来。
林墨的内心在激烈地天人交战。
汗意，再次悄无声息地浸湿了她的手心。
说？
还是不说？
说了，可能会解决眼前的困境，但伴随着无法预料的风险。
不说，这个被寄予厚望的方案很可能就此搁浅，或者效果大打折扣。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小心翼翼地飘向主位那个身影。
眼看会议就要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暂时搁浅，林墨深吸一口气，感觉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快要撞破胸腔，蹦到冰凉的会议桌上。
就在设计组长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准备宣布散会的那个微小间隙，林墨几乎是用气音，发出了一个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
“那个…光影效果…我好像…可以试试？”
离她最近，之前耐心带过她几天的那位友善同事，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写满了惊讶。
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用口型和眼神示意她：大声点。
一股热意再次冲上林墨的脸颊，烫得厉害。
她攥了攥汗湿的手心，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勇气，终于稍微提高了音量，目光却不敢直视主位，只落在设计组长的方向。
“组长，关于那个光影粒子的效果，我之前…嗯…自己练习的时候，好像做过类似的东西，也许…可以尝试辅助一下？”
她刻意含糊了关键的技术来源，心脏跳得像在打一场激烈的架子鼓。
设计组长明显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这个刚来不久的实习生，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主位上气定神闲的檀健次。
他忽然想起了上次林墨迅速绘制出的那几张【关联第58章】场景示意图，确实灵气十足，展现了远超普通助理的绘画功底和对设计意图的理解力。
檀健次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表态，甚至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回望着林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仿佛在无声地掂量着什么，又像是在耐心等待设计组长的最终判断。
设计组长短暂地犹豫了几秒。
项目时间确实很紧，多一个人尝试，总归多一条路。
他终于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些许作为组长的沉稳。
“哦？你会这个？”
“那行，小林，你先尽快做个效果小样出来我们看看。”
“如果思路确实可行，你就加入进来，辅助设计师一起完善。”
林墨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随即又被一股巨大的兴奋与惶恐交织的情绪攫住。
她知道，自己刚刚接下了一个沉甸甸的、远超“实习助理”范畴的任务。
这不仅仅是完成一个效果，更是一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证明。
失败，不仅会让刚刚给予信任的组长失望，更可能…引起那位老板更多不必要的注意。
旁边那位友善同事悄悄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
“厉害啊小墨，抓住机会！”
会议暂时告一段落，人群开始散去。
林墨领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感觉自己像是揣着一个无形却滚烫的山芋，连走出会议室的脚步都有些发飘，不太真实。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马上，冲回自己的工位，把JC教给她的那些“精华”，转化为能堵住所有人嘴巴的实际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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