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典当铺的招牌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我坐在柜台后,点燃一支檀香,袅袅青烟在空气中盘旋,仿佛要将这间屋子与外界隔绝开来。昏黄的台灯投下斜长的影子,在墙上勾勒出斑驳的纹路,时而摇晃一下,像是有什么在暗中窥伺。
玻璃柜里的物件静默无声,一个个符纸包裹整齐罗列。那面血色的铜镜就躺在正中央,镜面泛着诡异的红光。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柜台上敲击,耳边似乎回荡着不久前那对母女急促的呼吸声。
"小老板,真的能封住这面镜子吗?"那位母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女儿的衣角,指节发白。小女孩则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眼睛却不停地往铜镜上瞟。
我伸手探向铜镜,冰凉的触感立刻从指尖蔓延上来。镜面看似寻常,只是颜色略显暗沉,若是仔细看,会发现那些红色仿佛是流动的血液,一层层覆盖在镜面上。我的手指轻轻划过镜面,一股刺骨的寒意立刻从指尖窜上手臂,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攫住。
突然,镜面上的红色剧烈翻涌起来,我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抽回手,却发现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一具枯骨。那双漆黑的眼窝直勾勾地"注视"着我,下颌骨一张一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我猛地后退,后背撞上了身后的博古架,一阵清脆的陶器碰撞声在寂静的店内格外刺耳。
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取出朱砂,我用抖得厉害的手指在柜台上画着义父教我的禁锢符。然而,符文的线条歪歪扭扭,好几次都连不起顺畅。好不容易画完最后一笔,我从暗格中抽出一张包裹的油纸,手已经被冷汗浸湿。
油纸展开时发出一声脆响,我将铜镜缓缓放上去。就在这时,一股倦意猛然袭来,眼皮重若千钧。我想抗拒,却发现这股困意简直无孔不入,连同周围的光线和声响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变得越来越远。
下一秒,我已经置身于一片漆黑的领域。
周围是无尽的枯骨,铺满了整个视野。它们像是活物般动弹着,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我每后退一步,地上都会有新的枯骨从土里钻出来,用空荡的眼窝直直地盯着我。我想跑,双腿却像是灌了铅,只能在原地打转。
身后传来尖锐的哭泣,我猛地转身,看到一张扭曲的面孔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它的嘴角撕裂到耳根,满脸都是裂开的血口,鲜红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落,在空气中变成黑色的雾气。它没有眉毛,眼睛是两个黑黝黝的窟窿,里面翻滚着令人胆寒的怨气。
"来加入我们吧......"它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的,震得我头皮发麻,"这里暖和......永远都没有痛苦......"
那些枯骨开始向我聚集过来,腐烂的手骨抓住我的脚踝,刺入血肉。疼痛犹如冰锥,直刺骨髓。我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它们往地底拖拽。
就在这时,一声洪亮的呵斥在虚空中炸响:"沈辞!醒来!“
是义父的声音。
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跪倒在地板上剧烈喘息。掌心的朱砂沾满了汗渍,在柜台上浸出了一大片殷红。我抬起头,正好看到玻璃柜里的铜镜正在剧烈震动,镜面上流淌着的红色液体似乎要冲破禁锢。
来不及多想,我从桌上抓过镇魂符压了上去。符纸刚接触到铜镜,立刻被黑气腐蚀了大半。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简直前所未见。按照义父的传授,镇魂符应该是压制凶器最强大的咒符之一。
"完了......"我喃喃自语,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铜镜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玻璃柜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符纸很快变成了灰烬,黑色气息从柜门中溢出,整个房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了霜花。
在绝望中,我在抽屉里拼命翻找,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面引魂旗。这是我在一次偶然间从一个老匠人手中换来的,本想着只是压箱底的玩意儿,没想到此刻竟成了唯一的希望。
符纸已经来不及绘制完整,我只能用牙齿咬破指尖,快速在铜镜表面画下了潦草的镇字符。黑气像是被烫到的活物,猛地缩回镜中。我趁机将铜镜彻底裹进油纸,引魂旗压在了上,整件死物这才恢复了平静。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手指还在剧烈颤抖。然而无意中的一瞥,却让我更加心惊——铜镜的内壁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缝,在缝隙深处,我隐约看到了一张模糊的字纸,那是一份婚书。
我的喉咙发紧。这一切,恐怕只是个开始。
我扶着柜台勉强站起来,膝盖还在发软。檀香燃尽,店里的空气愈发浑浊,仿佛整个空间都被那面铜镜渗透过的寒意侵袭。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伸手想要拉开窗帘。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玻璃开裂的脆响。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慢慢转过身。铜镜的镜面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痕,一道道红芒从缝隙中溢出,在空中凝结成一只扭曲的手,正缓缓向我的方向伸来......
[]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在原地。那只猩红的手在我的视野边缘摇曳,指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漆黑的液体。液体落在地板上,立刻腐蚀出了一个焦黑的洞,发出刺鼻的腥臭。
店内的气温再次骤降,呼出的气息在一线之隔化作了白雾。我的手死死攥住柜台一角,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木头。就在这时,一个轻柔却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老板......帮帮我......”
声音如同冰刀,直刺耳膜,带着难以抗拒的蛊惑。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转动,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眼前不再是典当铺的墙壁,而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像是被浓雾笼罩般,看不真切。
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轻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却一步一步地靠近。
我想要后退,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每一步都像是有人在轻柔地推着我的肩膀,让我无法躲避。
一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肩膀上。那是一只女人的手,白皙纤细,指尖涂着鲜红的蔻丹。然而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只手慢慢地变成苍白,惨白得没有任何血色。指甲逐渐变得黑暗,扭曲着,像是活物一样蠕动着。那只手臂从浓雾中伸出,逐渐地,慢慢地向上攀爬,指尖一点一点滑过我的肩膀,留下一道冰冷的痕迹。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冷汗从额头上滑下,流过脸颊,滴落在肩膀上。那只手似乎察觉我的恐惧,指尖轻轻地收紧,顺着肩膀抚摸到脖颈,像是恋人的抚摸那样轻柔,带着一股淡淡的腐烂气息。
我的脖颈被冰凉的触感包裹着,背后缓缓传来低哑的音讯,“你看不到我吗,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想要逃,但腿却不听使唤,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无法抬起。就在那只手将要触碰到我的下巴时,我猛然向前扑去,双手用力抓住柜台边缘,试图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那个声音还在不断响起,“你不愿意看见我吗?”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耳边传来阵阵嗡鸣,如同电流般,震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我知道现在不能回头,不能说话,甚至不能有一点声音,否则我会被她的“影子”抓住。冷汗如雨般落下,湿透了额头的发丝。
手指再次抓紧柜台,我的呼吸急促到快要窒息,胸口随着气息上下起伏着。
空气中的温度降到了极点,几乎让我以为自己的血液会在身体里凝结成冰。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却停了下来。我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只苍白手臂正缓缓地往后移动,慢慢地消失在浓重的雾色中。
就在我以为她终于放弃了对我的纠缠,耳边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笑声轻缓得如同轻吟般的声音,在空气中慢慢传开:“你说得对,我不能这样抓住你,但我会等,等到你转过头来的那一刻。”声音缓缓地消停了下来,浓雾也逐渐消散。
我只觉得耳边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蹭过,像是被冰凉的嘴唇擦过一般。
店内的空气一松,那个冰冷的身影终于消失了。
然而我却不敢放松警惕,依然保持着背对的姿势,直到周围的空气恢复了正常的温度,才渐渐放松下来。我的手还紧紧抓着柜台边缘,指甲已经嵌进了木头,指尖泛着苍白的颜色。
我慢慢低下头,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还不停地往下流淌,滴在柜台上,晕湿了一片。
我松了松因为保持姿势而僵硬的四肢,缓缓回头。店里空荡荡的,什么痕迹都没有,唯有柜台上的那面铜镜,透过破损的符纸,泛出微弱的光芒。隐约之间,我似乎看见镜中的人影——那是一个身披红衣的女子,她的嘴角带着一丝诡秘的弧度,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死死握住柜台,感觉掌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心底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涌出,连带着身上被冷汗打湿的寒意也无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