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是布鲁威斯号，不是你我的人生。
威海国际游艇展的VIP室内，空调温度打得极低。佴婻指尖轻轻划过合同边缘，剑眉下的三白眼微微上挑，在文件折射的冷光里看向对面西装革履的日本客户。
"佐藤先生，关于贵社提出的独家代理条件，我认为F项条款需要调整。"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流利的日语带着东京腔的精准尾音，"威海港每年游艇进口量占全国27%，而佴氏掌握了其中65%的清关渠道。"
她将合同翻到第七页，涂着黑色甲油的指尖在某行数字上轻轻一划，纸张发出轻微的撕裂声。这个动作让佐藤健一的右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个分成比例，再加三个点。"佴婻从手包里取出镀金打火机，点燃指间那支黑利群牌子的香烟，烟雾模糊了她眉压眼的锐利轮廓，"否则下周威海的另一家展览中心会很乐意提供更好的位置。"
佐藤脸上那光溜溜的额头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眼前这个年仅24岁的中国女人，谈判风格像她今天的穿着一样——米色真丝衬衫扎在深棕西装裤里，外搭同色系亚麻西装外套，小妈风的成熟打扮下是锐利如刀的商业嗅觉。他听说过佴家三代从商的背景，也查过她在哈佛商学院三年读完本科的纪录，但面对面交锋还是超出了预期。
"佴小姐，这个比例已经是我们能给的最大...”
"或者，"佴婻忽然勾起唇角，从公文包抽出一份蓝色文件夹，"我们可以把合约期限从三年缩短为两年，那三个点就不要了。"她吐出一口完美的烟圈，烟雾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毕竟，两年后家父打算收购的Marino Yachts应该就能投产了。"
佐藤的瞳孔骤缩。佴氏秘密谈判收购意大利顶级游艇品牌的消息，他们花了五十万情报费都没打探到。
会议室落地窗外，初夏的阳光把停泊在码头的白色游艇照得发亮。佴婻的助理小林悄悄推门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点点头，突然改用中文："今天就到这里吧，佐藤先生可以带合同回去商量。"
等日本小鬼离开，佴婻立刻掐灭烟蒂站起身："龙家的人到了？"
"在3号厅，龙董事长带着龙公子来看展。"助理小林递上平板电脑，"这是龙肆的资料，24岁，高中毕业后在龙氏挂名项目部副经理，实际..."
"实际就是个拿干股的纨绔子弟。"佴婻快速滑动屏幕，停在一张偷拍照片上——金发青年搂着两个模特从夜店出来，小腿上的蛇形纹身在闪光灯下格外扎眼。她轻嗤一声："染发纹身搞女人，龙家倒是养了只花孔雀。"
小林欲言又止："刚才老爷子来电话，说今晚两家要见面谈..."
"我知道。"佴婻打断她，从包里取出墨镜戴上，"那就先去会会这位龙少爷。"
3号展厅人声鼎沸。佴婻穿过人群时，听到一阵夸张的笑声。展区中央，一个金发男人正指着最新款的法国游艇大笑："就这玩意儿也敢标价两千万？我家里的浴缸都比这宽敞！"
他穿着oversize的黑色T恤，破洞牛仔裤下若隐若现的蛇形纹身盘踞在小腿，右耳三个耳钉在射灯下闪闪发亮。周围几个经销商赔着笑脸，眼神却充满鄙夷。
佴婻正要上前，手机突然震动。父亲的消息：「紧急回公司，龙家提出联姻」。
她盯着屏幕看了三秒，转身就走。背后传来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和金发男人的叫嚷："什么叫我不懂？老子玩游艇的时候你们还在卖破渔船呢！"
半小时后，佴氏集团总裁办公室。佴婻推门进去时，父亲正对着龙家父子赔笑。落地窗前，那个金发青年背对众人玩手机，脚边已经丢了三个烟头。
"婻婻来了。"父亲如释重负，"这是龙董事长和龙公子。"
龙肆慢悠悠转身，锡纸烫的金发下是一张充满性张力的脸——眉骨硬朗，眼尾微微下垂，眸中带着一种温柔克制的深情感，毫不费力的痞帅感，行走的荷尔蒙。他扫了眼佴婻，目光在她无名指的祖母绿戒指上停留片刻，突然笑了："嗤，哈佛高材生就长这样？"
办公室瞬间死寂。佴婻不慌不忙地取下墨镜，厌世嫉俗的那双三白眼直视对方："龙公子对相貌有研究？看来夜店没白泡。"
龙董事长怒喝："小畜生道歉！"
"没事，龙叔叔。"佴婻微笑，谦让三分道："龙公子快人快语，比那些虚与委蛇的强。"她径直走到酒柜前，取出威士忌倒了三杯，"听说龙氏想合作？"
龙父接过酒杯，尴尬地解释资金链问题。佴婻安静听完，突然问："条件是什么？"
"联姻。"龙父声音低了八度，"你和小龙结婚，龙氏注资五亿，港口资源全部共享。"
佴婻晃着酒杯，冰块碰撞声在沉默中格外清脆。她余光瞥见龙肆捏紧了手机，指节发白。
"可以。"她突然说，"但我有三个条件。"
龙父惊喜道："你说！"
"第一，婚后我继续掌管佴氏业务；第二，双方家庭互不干涉私生活；第三..."她看向龙肆，"婚礼从简，不拍婚纱照。"
龙肆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佴婻已经起身："没其他事的话，我还要回去处理展会合同。"
走出大楼时，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佴婻从口袋里摸出黑利群，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龙肆带着一身烟味站到她旁边。
"为什么答应？"他直接抢过她的烟吸了一口，"你又看不上我。"
佴婻重新点燃了一支香烟："佴氏需要龙港的泊位。"
"就为这个卖了自己？"龙肆嗤笑，"哈佛白上了是吧，就教你这个？"
"哈佛教会我评估代价。"佴婻吐出一口完美的烟圈，"婚姻对我而言不过是张营业执照。"
龙肆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摘掉她的鸭舌帽。及腰的黑发倾泻而下，在咸湿的海风中飞舞。他愣了一下，随即恶作剧般把帽子反扣在自己头上："婚礼上见，未婚妻。"
佴婻看着金发青年扬长而去的背影，缓缓整理头发。她没告诉任何人，刚才在办公室，她收到了第二封邮件：「方好不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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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艇展后的酒会在金海湾酒店举行。佴婻换了墨绿色丝绒长裙，反戴着黑色鸭舌帽，正在与法国客户交谈。她手持威士忌，却只偶尔沾唇。
"佴小姐，"佐藤健一突然出现，递上一份修改过的合同，"我们接受您的条件。"
佴婻浏览着文件，突然听到大厅另一端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抬头望去，龙肆正将整个香槟塔推倒，酒液飞溅中，他抄起酒瓶砸向展示柜里的游艇模型。
"都他妈闭嘴！"他醉醺醺地咆哮，"这破游艇也配叫游艇？"
日本客户们面露惊恐。佴婻快步上前，抄起冰桶泼向龙肆。水花四溅中，金发青年猛地僵住，水珠顺着他的锡纸烫滴落。他缓缓转头，对上佴婻平静的三白眼。
"清醒了吗？"佴婻用日语对佐藤说，"请给我们五分钟。"
她拽着龙肆来到露台。海风呼啸，龙肆甩开她的手："少管闲事！"
"要发疯回你的夜店发。"佴婻冷声道，"今天在场的有十七家国际媒体，明天龙氏股价跌停你负责？"
龙肆突然笑了："你倒是关心我家生意。"
"现在也是我的生意。"佴婻拿出手机，"刚收到消息，方好的尸检报告有疑点。"
龙肆表情瞬间凝固，低声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方好？"
"我不知道。"佴婻把手机递给他，屏幕显示是匿名邮件，"但有人想让我知道。"
龙肆夺过手机，手指发抖。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尸检照片和一行字：「胃部发现大量未溶解的氟哌啶醇」。
"这是什么？"
"强效抗精神病药。"佴婻收回手机，"过量会导致抽搐、昏迷，看起来...很像自杀。"
龙肆突然抓住她手腕："谁发的？"
"不知道。"佴婻挣脱开来，"但这个人显然想破坏我们的联姻。"
海风掀起她的长发，露出颈侧一颗小痣。龙肆盯着那颗痣看了很久，突然转身就走。
"婚礼我会准时到。"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但别指望我陪你演什么恩爱戏码。"
佴婻重新戴上鸭舌帽，看向远处海面上游艇的灯光。她知道，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场风暴。而风暴眼里，藏着一个叫方好的女孩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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