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十九分,佴婻站在三楼楼梯口,指尖轻触老式黄铜门把手上积落的灰尘。管家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头——去年有人在这个房间里自杀?佴家三代居住的别墅里发生这种事,她作为继承人竟然毫不知情。
"少奶奶,这真的不能进去。"老陈挡在门前,额头上的川字纹里沁出细密的汗珠,"老爷子特意嘱咐过..."
"谁在里面自杀的?"佴婻直视管家闪烁的眼睛。
老陈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个...一个佣人。患有抑郁症。"
佴婻注意到管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上的佛珠——这是他说谎时的习惯,从她十岁起就没变过。三楼这个房间藏着比自杀更黑暗的秘密。
"我知道了。"她突然转身,"告诉爷爷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回到二楼婚房,龙肆仍深陷在噩梦中,额头上布满冷汗。佴婻轻手轻脚地取出笔记本电脑,在书房里搜索"威海 自杀 佴家别墅"的关键词组合。搜索结果只有几条无关的社会新闻。
她切换关键词,输入"安康药业 安昇"。这次跳出一连串报道——威海安康精神专科医院院长,市政协委员,著名精神病学专家。在一张学术会议合影中,佴婻敏锐地注意到站在安昇旁边的正是梵栩,两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父子..."她轻声自语,将照片存档。
窗外天色渐亮,佴婻合上电脑,决定小憩片刻。她刚在沙发上躺下,手机突然震动。是林琳发来的消息:「查了方好死亡案,卷宗被人动过手脚。中午老地方见?」
佴婻回复一个"好"字,看了眼床上蜷缩着的龙肆。金发青年在睡梦中眉头紧锁,右手死死攥着枕头下的照片。她轻叹口气,从衣柜里取了套换洗衣物悄悄离开卧室。
上午十点,佴婻驾驶布加迪驶入佴氏集团地下车库。电梯门刚开,财务部的骚动声就传入耳中。
"佴总!"助理小林慌张地迎上来,"梵总监他..."
财务部办公区乱成一团,梵栩正指挥几个职员疯狂销毁文件。碎纸机不堪负荷冒出青烟,地上散落着撕碎的报表。
"梵总监今日好兴致。"佴婻踩着碎纸片走到梵栩面前,"大清早的搞团建?"
梵栩手中的动作一滞。这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年轻面容,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佴小姐...不,现在该叫您龙太太了。婚假还没结束吧?"
"我父亲让我来熟悉熟悉财务流程。"佴婻径直走向总监办公室,"把最近三年的账本都拿过来。"
"这不合规矩..."
"规矩?"佴婻转身,眸中黯淡无光的三白眼直视着对方,"我姓佴,在这就是规矩。"
梵栩嘴角抽动了一下,突然笑了:"当然。不过有些资料在档案室,我让人去取。"他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可能需要点时间,佴总不如先看看电子账?"
佴婻注意到他发消息时拇指在屏幕上不自然地停顿——那是手机键盘加密输入的特征。她在哈佛计算机课上学过,这种输入方式常用于传输敏感信息。
"好啊。"佴婻假装没察觉,打开电脑登录系统,"对了,听说梵总监的父亲是医学专家?"
梵栩眼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家父确实懂些医术。”
"真巧。"佴婻点开一份资金流向表,"上个月佴氏转给安康药业的两百万,备注是'设备采购',但安康的主营业务不是药品经销吗?”
办公室温度仿佛骤降十度。梵栩扶了扶眼镜:"可能是财务标注错误,我查查..."
"不必了。"佴婻合上电脑,"下午两点,我要看到完整的纸质账本。"
走出财务部,佴婻立刻给林琳发了条加密消息:「查安康药业所有股东背景」。林琳是她在哈佛大学的一个同学,现在在省检察院工作,也是她唯一信任的朋友。
午间,海边的"灯塔"咖啡馆。林琳将一份文件袋推过桌面:"方好案的法医原始记录。"
佴婻抽出文件,胃部解剖图赫然在目——除了玻璃碎片,还有大量未消化的白色药片。
"氟哌啶醇。"林琳压低声音,"但最终版报告里这部分被删了。更诡异的是..."她翻到最后一页,"负责初检的法医三个月后车祸身亡。"
佴婻的手指在照片上收紧:"方好和佴家有什么关联?"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林琳喝了口咖啡,"我查了所有资料,这个十九岁的精神病女孩和你们佴家应该毫无交集。"
"那为什么有人要在我结婚当天发那些信息..."佴婻喃喃自语。
林琳突然凑近:"小心梵栩。他父亲不仅是精神科专家,还参与过市里几个重点项目的医疗顾问,包括你们佴氏在港口的那个填海工程。"
佴婻猛地抬头:"那个工程两年前因为环保问题被叫停了。"
"但审批文件显示医疗评估是通过的。"林琳意味深长地说,"签字医师正是安昇。"
回公司的路上,佴婻绕道去了趟威海图书馆。在旧报纸电子档案中,她找到了两年前港口工程抗议活动的报道。模糊的新闻照片里,一个瘦弱女孩举着"还我家园"的牌子站在最前排——虽然像素很低,但那双眸中绝望且破碎的眼睛佴婻绝对不会认错,是方好。
手机突然响起,是管家老陈:"少奶奶,龙少爷发高烧了!一直在说胡话,我们不敢随便叫医生..."
佴婻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二十九。她本该去参加董事会的,但脑海中浮现出龙肆蜷缩在床上的模样。
"我马上回去。"
佴家别墅笼罩在雨前的闷热中。佴婻推开婚房门时,龙肆正在水床上痛苦翻滚,金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额头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他醒来后又喝了不少。
"体温多少?"佴婻跪在床边,手掌贴上龙肆的额头。
老陈递来体温计:"39.99度。从中午就开始烧,一直喊冷..."
"准备温水毛巾和退烧药。"佴婻解开龙肆的衬衫纽扣,发现他胸口有大片暗红色疹子,"这是酒精过敏?"
"不是过敏。"老陈神色古怪,"龙少爷每次去...去那个地方回来都会这样。"
佴婻正要追问,龙肆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烧得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方好...你别跳...算我求你..."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佴婻腕骨被捏得生疼。她试图挣脱,龙肆却变本加厉地将她往怀里拽,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安昇那个老东西..."
"龙肆!清醒点!"佴婻用力拍打他的脸。
龙肆混沌的眼睛对焦了一瞬,又迅速涣散:"佴...婻?"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佴家的人..."
这句话像把刀刺进佴婻胸口。她掰开龙肆的手指,对管家说:"去我母亲房里拿针灸包来。"
老陈迟疑道:"少奶奶要针灸?这..."
"快去!”
当细如发丝的银针依次刺入龙肆的合谷、曲池、大椎等穴位时,他的挣扎渐渐平息。佴婻的手法娴熟得令人惊讶——这是母亲教她的中医技法,在哈佛熬夜备考时经常用来自我调理。
"没想到龙太太还有这手艺。"门口传来戏谑的声音。
佴婻头也不回:"把酒精棉递给我,小王。"
王戈——龙肆的发小兼司机,讪讪地走进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香水味。"佴婻给银针消毒,"龙肆身上经常沾着同款木质调。"
王戈摸摸鼻子,递上一沓文件:"这是小龙哥让我查的东西,本来今天要给你的。"
佴婻翻开文件,是安康药业的股权结构图。层层穿透后,实际控制人赫然是梵栩的妻子。
"龙肆什么时候开始查这个的?"
"婚礼前一周。"王戈看了眼昏迷中的龙肆,"他说方好的死不简单,可能和佴氏某个项目有关。"
佴婻的手顿了一下:"两年前的港口工程?"
"你怎么知道?"王戈瞪大眼睛,"方好家就在那片渔村,拆迁时她父亲被砸成瘫痪,后来..."
"后来她精神出了问题,被送进安康医院。"佴婻接上他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而负责拆迁的正是佴氏旗下的建筑公司。"
夜幕降临时,龙肆的烧终于退了。佴婻拔掉最后一根针,累得靠在床边。王戈早已离开,留下那沓资料和一部旧手机——方好生前用的。
"水..."龙肆虚弱地睁开眼。
佴婻扶他起来喝水,两人手指相触时都愣了一下。龙肆的指尖不再滚烫,但触感依然灼人。
"谢谢。"他哑着嗓子说,目光落在自己胸口残留的针痕上,"没想到你..."
"没想到薄情寡义且冷血冷肺的佴大小姐会照顾人?"佴婻收起针灸包,"别误会,我只是不想新婚丧偶惹人闲话。"
龙肆突然笑了:"你撒谎的时候右边眉毛会微微抽动。"
佴婻下意识摸了下眉毛,随即意识到被耍了。她板着脸站起身:"既然没死,那我回公司了。"
"等等。"龙肆挣扎着坐起来,"王戈把东西给你了吧?"
佴婻点头:"方好和佴氏的关联我查清了。但我不明白,既然你恨佴家,为什么还同意联姻?"
龙肆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为了查清真相。"他转向佴婻,眼神锐利如刀,"方好死前最后一条短信说'佴家别墅的三楼有答案'。"
佴婻心头一震:"三楼确实有个上锁的房间,管家说去年有人在那里自杀。"
"不是自杀。"龙肆掀开被子下床,踉跄了一下,"是谋杀。"
佴婻扶住他:"你需要休息。"
"我需要答案!"龙肆甩开她的手,随即因眩晕扶住墙壁,"方好...她不可能自杀...她答应过我..."
他的声音哽咽了,金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佴婻第一次看到这个嚣张跋扈的男人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会查清真相。"她听见自己说,"作为交换,你要配合我调查佴氏账目问题。"
龙肆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直视她:"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佴婻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是龙肆高烧时喊方好名字的片段,"这是筹码。从今天起,我们暂时休战。"
龙肆盯着手机屏幕,突然伸手抢过。佴婻早有防备,一个侧身避开,却不料脚下一滑向后倒去。龙肆本能地伸手去拉,结果两人一起摔在了那张水床上。
鼻尖相抵的瞬间,两人都僵住了。龙肆的呼吸带着退烧后的虚弱,却依然灼热;佴婻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精和中药的复杂气息。某种微妙的电流在两人之间窜过。
"筹码..."龙肆沙哑地重复,目光落在佴婻近在咫尺的唇上,"你果然是个商人。"
佴婻迅速挣脱出来,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明天早上九点,财务部见。"她走到门口又停下,"对了,管家说你每次从'那个地方'回来都会起疹子。是什么地方?"
龙肆沉默了一会,垂目低吟道:"方好的墓地。"
夜深了,佴婻独自坐在书房里翻看方好的手机。相册里大多是些日常照片,直到她点开最后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全是港口工程的照片,以及...佴家别墅三楼的窗景。
其中一张特别引人注目:三楼窗户后站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在向镜头挥手。拍摄日期是方好死亡前三天。
佴婻放大照片,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那人影手腕上戴着的,正是佴家祖传的翡翠镯子,而这只镯子目前是戴在佴婻母亲的手上。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佴婻苍白且憔悴的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管家说三楼房间是"禁区"——因为去年在那里"自杀"的,很可能是佴家的某位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