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妙妙离开绛雪堂,已是一个时辰后。
宫瑾钰起身,走去窗边隔着窗缝看向庭中那棵梨树,想到兄长身边多出凌妙妙那朵解语花,她心里又欣慰,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羡慕。
晃神之际,一阵脚步声轻响廊上。
“小姐,后山的药童走密道过来,将这玉匣相送。”
停至宫瑾钰的身后,侍卫金澄恭敬地弯身向前,将手里的东西捧着递奉上去,说话时眉宇间依旧是清冷神色。
宫瑾钰闻声慢慢转过身子,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后山会差使药童送东西过来的,也只有雪宫住着的那个人了。
将玉匣接过去,打开,里面是支盈泽剔透,品相极佳的玉簪,莲瓣层叠舒展,雕得极薄,花心处嵌着浅黄色的萤石。
宫瑾钰他何时学来的这种手艺…
宫瑾钰浅笑,呢喃轻语。
玉簪下面压着一纸素笺,她将其轻轻抽拽出来,那娟秀工整的字迹,每每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莲不可赠,以簪代之,可喜?
宫瑾钰阿澄,替我研墨吧。
金澄抿了抿唇瓣,浅应着那声好,随即跟去书案前面,动作娴熟地用墨条打着圈儿,刻意收些力道在砚台上轻磨。
她从小就得长老们栽培,剑法精绝,宫门里百年来只出过两个最为年轻的红玉侍卫,都隐去身份活在前山。
一个是执刃亲自去长老院求来的,留在羽宫从此成了人人都轻视的绿玉侍卫。
一个是长老院的月长老亲自选出来,送至宫尚角身边的,算是对角宫惨遭灭门之祸的补偿,因是女子身份,没多久就被宫尚角安排在了绛雪堂,成了黄玉侍卫。
想着往日种种,金澄眼底浮起一抹复杂的情绪,沙沙的研墨声犹如春蚕食叶,她抿紧唇线,心里暗自数着圈数。
这是宫瑾钰前几年教过她的。
七圈半的时候,墨色最合宫瑾钰的喜好。
自小跟在宫瑾钰身边,她的所有喜恶,金澄记得比她自己的事情还要牢,一天是小姐身边的侍卫,就要为小姐而活,敢为小姐而死。
“墨好了,小姐。”金澄不敢,也不想去看小姐此刻的神色,她低着头小声说道。
宫瑾钰今日,来的那位姑娘,阿澄觉得如何?
狼毫笔尖轻蘸着墨,宫瑾钰轻笑一声,像和寻常好友闲谈那般自在问话,她习惯了叫着那句阿澄。
对宫瑾钰而言,金澄从来不只是她身后负责护她安慰的侍卫,更是她的知己,陪她度过角宫漫长日子的玩伴。
“少主是个福长的人,他选的那名女子,与他相配。”
“而且…云为衫姑娘面善,对小姐好。”
肯对小姐好的人,对金澄来说是最重要的。
宫瑾钰是啊,他确实好眼光,阿澄,你知道么?我近来是真的欢喜,阿兄他背负太多东西了,我最初以为他是临危受命,碍于长老们的态度随便选出个名门闺秀。
顿了顿,宫瑾钰又是一叹。
宫瑾钰可经过这阵子的观察,我觉得,那个叫云为衫的姑娘,心思通透,又知情识趣,往后有她陪着阿兄,或许,他会慢慢变回以前的样子,变回那个对谁都温柔相待的人。
金澄偷瞥自家小姐收笔的动作,启唇说道:“小姐也是有福气的人,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往后,也会有良人相伴。”
雪重子与角宫私下里偷有往来,金澄比谁都清楚。
宫瑾钰有些责任来得远比儿女情长重要,我与那个人隔着的,从来不是一道山门那么简单…
将自己所回的信笺搁进玉匣,宫瑾钰唇角泛起一抹释然的笑。
纵是无法真正做到朝夕相对,琴瑟和鸣,能心意相通或许就已经很好了吧…
“小姐…”
宫瑾钰去把玉匣和里面的信物送回后山吧。
金澄猜得出来小姐这会儿心里所想,她没再说什么,将玉匣阖上以后抱进怀中,很快就奉命离开了房间。
等到宫瑾钰继续核对账簿的时候,院子里忽而吹起一阵风,枝头簌簌曳动,雪色花瓣纷纷散落,落在附近的石阶处,也落在旁边的池面上。
斜插着的那柄剑,剑身半没土中,剑气犹如春风化雨,萦绕树身滋养着方圆几里的草木,只有把剑拿起仔细打量,才会发现柄底刻印的那个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