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站在叶涛的桌前,手中拿着他的素描本,目光落在那一页徐若的素描画像上。
窗外,洁白的玉兰花瓣如雪般飘落,凄美而又寂寞。
那页纸上的日期标注着三个月前,正是我因为重感冒而请假的那一周。
画纸的边缘已经有了一些反复翻看的皱褶,徐若的画像栩栩如生,每一处线条都勾勒得十分细腻,尤其是她胸口的那颗痣,被铅笔涂得格外仔细,像是叶涛刻意强调的地方。
那颗痣,我曾经在徐若换衣服的时候无意间瞥见,它的位置很是隐秘,就像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肮脏秘密。
而现在,这颗痣却如此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让我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小莉?你在发抖。”同桌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这才回过神来。
她递过来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已经凉了的姜茶。
我接过杯子,感受着那一丝余温,却依然无法驱散心中的寒意。
合上素描本的瞬间,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许多事情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答案:叶涛为何总是执着地让我留长发——就像徐若那垂至腰间的乌黑长发。
他为何偏爱我穿浅蓝色的衣服——那是徐若钟爱的幸运色。
甚至是他坚持让我每周五去他家“补习”的原因——因为徐若总会“恰好”在周五来到我家过夜。
一切的巧合似乎都指向某种深藏的真相,而我的心却因此愈发沉重。
“我没事。”我把素描本塞回叶涛课桌,发现抽屉深处有个天鹅绒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银链,吊坠是一只蓝色的蝴蝶——与我去年生日收到的那条如出一辙。
唯一的不同在于,我的那条只是廉价的透明玻璃,而眼前这条,却镶嵌着真正的坦桑石,幽蓝的光芒在光线下流转,好不美丽。
上课铃响了,叶涛搂着徐若的腰,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
他今天喷了我送的香水,那股淡淡的木质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徐若则扎着她新学的鱼骨辫,上周她才“好心”教过我,可我怎么都学不会,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今天我们来讨论一下《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爱情观。”老师敲了敲黑板,目光落在叶涛身上,“叶涛,你来谈谈什么是真爱?”
叶涛缓缓站起身,徐若在他背后偷偷画了个爱心,这一幕被全班同学都看在眼里,顿时哄堂大笑,只有我没有笑。
叶涛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真爱就是愿意为对方改变自己。”
他说话时,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徐若,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比如改掉幼稚的穿衣风格,或者学着成熟一点……”
听到这里,我的指甲不自觉地深深陷进掌心,一阵刺痛袭来。
三个月前,同样是在这间教室里,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毫不留情地说我穿碎花裙“幼稚得可笑”。
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第二天便毫不犹豫地把衣柜里所有鲜艳的衣服都捐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喜欢的“成熟”黑白灰。
下课铃响时,我发现自己在女厕所隔间里干呕,镜中的我脸色惨白,眼下是失眠的青黑,多讽刺,为了叶涛一句“喜欢素颜”,我已经半年没碰过妈妈送的化妆品。
“原来你在这里啊。”徐若突然出现在镜子里,唇釉是刚补的樱桃红。
她贴近我耳边,呼吸带着薄荷烟味:“看到礼物了吗?那本来是你的生日惊喜。”
“你想说什么?”
她指的是那条项链,我死死抓住洗手台,陶瓷的冰冷渗入骨髓。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徐若把玩着胸前的坦桑石蝴蝶。
“叶涛说这条更适合我,因为…”她故意停顿,“破碎的东西本来就应该配贱货。”
我冲出了厕所,走廊上,叶涛正和篮球队的人说笑,看到我时笑容僵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让我确信他早就知道徐若会来找我。
雨开始下了,我站在天台边缘,手里攥着从叶涛抽屉偷来的素描本。
我的青春就像这本子里的画——全是另一个女孩的影子。
坠落的过程就像是被拉长的电影镜头一般,每一帧画面都被无限地放慢,似乎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了流淌。
在第三秒,我的眼前浮现出了圣诞晚会上的那一幕,叶涛微笑着递给我一杯柠檬汽水,那杯汽水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第五秒,徐若第一次来我家过夜的情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她坐在我的床边,轻声告诉我她父母离婚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第七秒,我的思绪被带到了心理医生的诊所。
那张诊断书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字样格外刺眼,这是我被叶涛和徐若联合打压了半年后的结果。
我原以为坠落的过程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最先感受到的竟然是寒冷。
雨滴像是被定格在了半空中,形成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
“多么浪费啊。”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我脚下的影子里传了出来,“用永恒的痛苦去换取这短暂的解脱。”
阴影聚拢成一个人形——
他穿着复古的黑色燕尾服,袖口别着两枚蓝宝石袖扣,苍白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露出的嘴唇薄得近乎残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发——如同流动的夜色,间或闪过几缕银光,像是星子坠入墨池。
“你可以称我为幽影先生。”他说话时,面具下的眼睛泛着幽蓝的光,“我专收你这样的灵魂——被爱情碾碎过,又被自己的血粘回来的那种。”
我发不出声音,他打了个响指,我喉咙里的禁锢解除了。
“你是…死神?”
“死神只收割。”幽影先生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划过我脖颈,“而我给予第二次生命。”
他的指甲突然变长,轻轻挑开我的衣领:“附赠一些小礼物。”
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我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无数画面在瞬间闪过。
我仿佛看到自己在月光下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为一团雾气,然后像幽灵一样飘到一个熟睡者的身旁。
我轻轻张开嘴,从他的口中吸出一团银灰色的物质,那是他的噩梦。
紧接着,画面一转,我站在了钟楼的顶端,俯瞰着城市的灯火辉煌。
街头巷尾的人们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而我却在黑暗中穿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隐身、食梦、夜行……”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每说一个词,我的太阳穴就像被针刺了一下,疼痛难忍。“作为交换,每晚为我收集一个人类的噩梦。”
“为什么选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却像砂纸摩擦一般嘶哑。
幽影先生的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能让周围的雨滴瞬间凝结成冰花。
“因为被精神控制驯化过的灵魂,最适合这份工作。”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戏谑,“你的自卑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容器,可以装下全世界的痛苦。”
我在那一瞬间想起了叶涛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你这样的废物,除了我谁要?”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插进了一把水果刀。
“如果我拒绝?”
“继续你的坠落。”幽影先生做了个优雅的下坠手势,“不过…”
他突然摘下一枚蓝宝石袖扣,里面浮现出画面:徐若和叶涛在我的葬礼上接吻,而我母亲在角落里吞药自杀。
袖扣在我眼前炸裂,蓝宝石碎片划破我的脸颊。
“我接受。”我咽下血沫说。
幽影先生从怀中取出一支骨白色钢笔,笔尖是某种黑色晶体。“契约需要你最珍贵的眼泪。”
钢笔刺入左眼时没有痛感,只有冰冷的触感沿着视神经蔓延。
我看到自己的泪水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晶,被幽影先生收入一个琉璃瓶中。
“契约成立。”他的吐息带着陈雪的气息,“记住规则:只收集,不治愈,每次干预都会让你失去一部分人性。”
当黑暗吞噬我时,最后看到的是他袖口翻飞间露出的手腕——那里纹着一只被荆棘贯穿的夜莺……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我静静地躺在校医室的床上,双眼凝视着那刺目的灯光,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贫血性晕厥。”李老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她递给我一瓶铁剂,“你母亲说家里炖了当归鸡汤,等会儿记得喝一点。”
我麻木地接过铁剂,机械般地点了点头。突然,我感到左眼下方有一丝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凸起。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细小的突起。
我匆匆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仔细观察,只见左眼下方有一道极淡的银蓝色纹路,若隐若现,宛如泪痕,又似疤痕。
回到宿舍,我看到床头放着一个精致的黑丝绒盒子。
我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一枚乌鸦形状的胸针,小巧而别致,一小瓶暗红色的液体,神秘而诱人,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午夜试用”四个字。
当钟楼的钟声敲响十二下时,整个校园都被一片静谧所笼罩。
我深吸一口气,戴上那枚乌鸦形状的胸针,然后毫不犹豫地拿起那瓶暗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奇特的味道,像是铁锈混合着冻僵的玫瑰,让人有些不适。
就在我咽下液体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我体内涌动起来。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皮肤竟然开始变得透明,以至于我能够清晰地看到下面流动的血管。
隐身状态下的校园像个诡异梦境,我来到教室,在叶涛课桌前停下。
他的课本下压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对我的“改造计划”:
“7月前让她戒掉画画,让她相信画画是脑子不正常的人才做的事。”
“训练她接受三人行——徐若提议。”
“测试自杀威胁的有效性,已证实。”
最后一栏写着:“终极目标:让她自愿退出保送名额竞争。”
我的保送资格,原来如此。
叶涛需要那个名额弥补他糟糕的文化课成绩,而徐若……她从来就享受夺走我的一切。
离开时我碰倒了墨水瓶。
黑色液体在“改造计划”上蔓延,像一只复仇的手……
第七夜,胸针开始发烫,指引我来到城郊废弃疗养院。
病房里,叶逸川——那个因车祸休学的学长,正被噩梦折磨。
月光透过铁栅栏,把他苍白的脸分割成破碎的条纹。
黑雾从他太阳穴溢出,凝聚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触碰他额头的瞬间,我被拽入噩梦:
摩托车在雨夜打滑,挡风玻璃碎片中,我看见杨笑颜坐在另一辆摩托上,后座搂着的人影熟悉得刺眼——那是叶涛!
他们大笑着扬长而去,尾灯像怪兽的红眼睛。
医院里,杨笑颜把玩着坦桑石项链——和我那条一模一样。
“你以为叶涛为什么接近你?就为了看你这个篮球队长怎么被我们玩废啊!”
最痛的不是腿骨粉碎,而是她附在耳边的话:“顺便告诉你,叶涛和徐若打赌三个月就能让小莉变成听话的狗……现在看来,他们赢得真轻松。”
“不…要…”小川在梦中痉挛,手指抓挠着床单。
我本该只收集噩梦,但看到他眼角的泪,鬼使神差地抚上他的眼皮。
一丝银光从我指尖流入,瞬间缓解了他的痛苦。
“违规。”幽影先生的声音冷冽地在脑后炸开,好似一把无形的利刃刺入耳膜。
下一瞬,胸针处骤然爆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像是一团烈火在体内疯狂蔓延。
我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喉咙间一阵腥甜翻涌,最终喷出一口漆黑如墨的血,染湿了地面。
小川却在这时抓住我的手腕:“别…走…”他的掌心烫得吓人,竟然穿透了灵体状态。
挣脱后,我发现手腕多了圈紫痕,形状像缠绕的荆棘。
更糟的是,我尝到了他噩梦的余味——那种被系统性摧毁自尊的痛苦,熟悉得让我战栗。
回程时,一只蓝眼乌鸦扔下片枯叶,上面用血写着警告:
“情感是毒药,下次违规,取走你母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