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落花新

春天悄然而至，紫罗兰的紫色小花点缀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毕业的日子愈发临近，连风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离愁。

　　叶逸川约我去了旧校舍的钟楼——那个昔日承载着幽影先生秘密的地方，如今已被藤蔓和野花悄然占领。

　　他站在最高层的窗台旁，手里紧握着一封皱巴巴的信，微凉的风拂过，吹得他的衬衫猎猎作响，像是某种无声的低语。

　　“小莉。”他唤我的名字，声音比往常更低沉，“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抬眼看他，故意歪了歪头：“如果是‘今天的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那我已经听腻了。”

　　他没有笑，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封信递到了我面前，信纸泛黄，边角卷曲，似乎被无数次展开又折起。

　　“如果我能活下来，想和小莉去看海。”

　　——是他在车祸后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全力才写下的愿望。

　　“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给你看这个。”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但现在，我想问你……”

　　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映着夕阳，像是融化的蜜糖。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愣住了，并非因为他的告白，而是因某种更为深沉的情绪席卷而来。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我，那目光并非审视，也无算计，更不似叶涛那般带着“你配不上我”的轻蔑与傲慢。

　　他的眼神是小心翼翼的，甚至是忐忑不安的，是在害怕下一秒就会被我拒绝。

　　我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像被一种力量堵住了，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你……你不介意吗？”最终，我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这句话，“我和叶涛……谈过。”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怔了一瞬，眉头随即微微蹙起：“我为什么要介意？”

　　“因为……”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脑海中，那些徐若和叶涛曾经灌输给我的恶毒话语又一次浮现出来——“女生这辈子只能喜欢一个男生，否则就是不自爱。”“你以前不是还暗恋过别人吗？你这种水性杨花的人，除了叶涛谁还会真心要你？”

　　这些刺耳的声音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绪，让我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然而下一秒，叶逸川的手却轻轻抬起，捧住了我的脸颊，他用力而温柔地将我的脸托起，迫使我对上了他的视线。

　　“小莉。”他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你听好了——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第一次恋爱’或者‘只喜欢过我一个人’，而是因为你是你。”

　　“叶涛算什么东西？”他冷笑一声，“他连给你系鞋带的资格都没有。”

　　我眼眶发烫，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叹了口气，拇指轻轻擦过我的眼角：“而且……如果真要算账，那我是不是也该自卑？杨笑颜是我前女友，我还差点因为她死掉。”

　　“那不一样！”我急急反驳，“你是被他们骗了！”

　　“那你呢？”他反问，“你不是被叶涛和徐若PUA了吗？”

　　我哑口无言。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呼吸温热：“小莉，听我说，过去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

　　“现在，你是我的。”

　　从那天起，小川悄然启动了一项漫长而细腻的工程——“小莉自信重建计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洒满房间，他的消息总会如约而至：“今日份的小莉，是无可争议的世界第一可爱。”

　　某次我随口抱怨了一句：“这件衣服好像有点显胖。”

　　他二话不说，立刻下单了同款衣物，三个颜色悉数收入囊中，强硬地递到我面前：“从明天开始，每天换着颜色穿，我要检查效果。”

　　看着他那笃定的眼神，我竟无力反驳。

　　更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后来的一天，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叶涛以前总说我腿粗。”

　　话音未落，他就一个箭步冲过来，不由分说地将我扛到镜子前，语气全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叫腿粗？这叫完美比例！这叫行走的艺术品！”

　　镜中的自己在他灼热的目光下似乎变得不同了，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泛起某种久违的涟漪，仿佛那层自我怀疑的薄冰正在慢慢裂开……

　　最过分的是那次同学聚会，徐若从前的所谓“闺蜜”，更准确地说是跟班，竟然如幽灵般出现在我们面前，还故意炫耀她的新男友。

　　那种挑衅的目光刺得人心烦意乱，我正想悄悄避开这场尴尬，却见小川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搂住我的腰，当着所有人的面，深深地吻了我。

　　他的举动像是一道屏障，将那些轻蔑与敌意隔绝在外。

　　“不好意思。”许久之后，他终于松开了我，嘴角扬起一抹略带歉意却又得意的笑容，对那位前来挑衅的女生说道，“我女朋友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

　　那女生脸色骤然一沉，铁青着脸转身离去，背影写满了不满与尴尬。

　　至于我……那一刻的羞赧仿佛烙印进了心底，整整三天，我的脸颊都像被火烧一样红透了。

　　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们一同前往了海边。

　　夜晚的海滩寂静无声，空旷得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

　　星光如碎钻般洒落在海面上，随着波浪轻轻摇曳，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我们在沙滩上铺开一张布，我静静地躺在他的膝盖上，指尖若有似无地缠绕着他的手指，感受着那一刻的温度与心跳。

　　“小莉。”他忽然出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心湖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在梦里？”我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故作轻松地反问，“还是在那间医务室？”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那是初中毕业典礼的合影——我独自站在角落，身影单薄，而他则隐没在人群另一端，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距离。

　　“那时候，我就记住你了。”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像是怕惊扰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你站在阳光下，像只随时会振翅飞走的鸟。”

　　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鼻尖骤然一酸，眼眶莫名湿润。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就有人默默注视着我，不是为了别的，不掺杂任何算计或恶意，只是因为……他觉得我很好。

　　“小川。”我坐起身，注视着他，“从今以后……我们每天都收集甜梦，好不好？”

　　他唇角微扬，眼中似有星光闪烁，随即低头轻轻吻住我。

　　海浪轻吟，潮声如诉，他的声音穿过细碎的风，低柔却清晰地传来：“好。”

　　——自此，所有的噩梦都将湮没在昨日的尘埃里，而你我，终归属于彼此。

　　很久以后的一个清晨，七点的厨房里飘散着一丝微妙的焦糖香气。

　　我悄然起身，隔着玻璃门看见那道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小川系着一条印有草莓图案的围裙，正将一团看起来颇为可疑的紫色面团塞进烤箱。

　　他的右耳挂着蓝牙耳机，隐约能听见从里面流淌出我昨晚推荐给他的旋律。

　　“小莉同学。”他突然头也不回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偷看可是要收费的。”

　　话音刚落，烤箱“叮”地一声弹开，一盘焦黑的饼干赫然呈现，形状歪歪扭扭，看样子像是一群丑陋的乌鸦。

　　我刚踏进厨房，就被他用手中的面粉轻巧地画上了满脸白胡子。

　　“这难道是噩梦级别的料理？”我用指尖戳了戳那碳化的乌鸦饼干，没想到外壳应声碎裂，里头竟流出一抹完美的紫色夹心。

　　小川的耳尖微微泛红，低声解释道：“共生症的残留效应让我能感知到你的味觉偏好……”

　　他的声音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忙将某样东西藏到了身后：“那个……我还做了别的。”

　　藏在身后的，是一个蛋糕，蓝莓酱在蛋糕表面精心勾勒出一个爱心，而爱心的中央，则是一幅简笔画——画中的我穿着高中校服，而他则坐在轮椅上，彼此相依。

　　“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我一直想亲手做给你吃。”他的手握着蛋糕刀，微微颤抖。

　　我伸手夺过刀，毫不犹豫地将蛋糕切成两半。

　　第一口奶油入口的瞬间，好似一场温柔的宇宙爆炸在舌尖绽放，融化了所有的言语和思绪。

　　不得不说，与小川相处久了，他那堪称诡异的读心能力竟成了“约会灾难”的源头。

　　“你刚才想亲我对吧？”电影院里，他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我还未及回应，他又低声补了一句：“现在又在想我嘴唇很软……”

　　我毫不客气地一拳砸向他的手臂，可他却像早有预料般，双臂环住我，铁了心不让我挣脱。

　　而更令人抓狂的是在鬼屋——

　　当我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刺激得慌乱往他怀里躲时，他竟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原来你怕的不是鬼，是工作人员掉假发啊……”

　　羞愤交加下，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只听他在耳边带着笑意轻声调侃：“别挣扎了，反正你也逃不掉。”

　　几天后，“复仇”的蓝图在静谧的图书馆中悄然铺展。

　　我头戴锡纸帽——传言能抵御脑电波的侵扰，手中紧握马克笔，在小白板上郑重写下一行字：“如何反制读心者？”

　　笔尖与白板的摩擦声，在这肃穆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似乎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我心中的决绝与思索。

　　小川笑着写下：“可以亲到我大脑短路。”

　　实战演练在一间空教室。

　　我数到三突然吻他，结果因为共生症残留，我们同时看到对方记忆里最羞耻的画面——他的是小学尿裤子，我的是对着叶涛照片练习告白。

　　“这算作弊。”他红着脸把额头抵在我肩上，“但…我很喜欢。”

　　在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小川身上存在着一个由噩梦所引发的后遗症，而这个后遗症竟然是怕黑。

　　为了帮助小川驱散内心深处的阴影，我决定采取一些特别的行动。

　　于是我悄悄地潜入了家政课的教室，成功地获取了缝纫工具。

　　回到小川的房间后，我开始对他床上那些原本灰蒙蒙、有点令人毛骨悚然的梦境玩偶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改造工程”。

　　我首先拿起一只幽灵玩偶，用剪刀和针线将它的嘴巴剪开，然后巧妙地缝上了一条长长的舌头，让它看起来像是在调皮地吐着舌头。

　　接着，我给一只骷髅玩偶穿上了一条漂亮的芭蕾裙，让它瞬间从恐怖变得有些滑稽可笑。

　　最后，我给一只丧尸玩偶戴上了一对可爱的兔耳朵，使它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怕，反而多了几分萌态。

　　就这样，我将小川床上的每一个梦境玩偶都改造成了独特而滑稽的形象。

　　“噩梦收集者如今也兼职派送甜蜜了。”某个夜晚，当他再次被噩梦惊醒时，我端着刚刚温热的牛奶，缓缓倒入他那只绘有愤怒小鸟的杯子。

　　他饮至杯底才发觉，我已悄然添入些许蜂蜜。

　　我们挤在单人床上拼凑乐高城堡。在他因困意而迷迷糊糊时，他忽然喃喃道：“现在要是做梦的话……应该全是甜的。”

　　次日清晨，我在他的课本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日甜度指标：早餐草莓酱超标，高数课偷看小莉37次，体育课器材室接吻时心率比平时高很多——任务已然超额完成。”

　　后来，假期的第一个清晨，我睁开眼，看见小川站在我面前，手里捧着一只戒指盒。

　　他缓缓打开，里面却不是璀璨的钻戒，而是一颗紫罗兰种子。

　　“等它开花……”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在努力压抑内心的波澜，“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度过下一个噩梦？不，是美梦人生。”

　　我没等他说完，直接伸手夺过那颗种子，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现在，它已经在我心里开花了。”我故作镇定地说道。

　　他瞬间愣住，那副惊愕的表情滑稽到足以让我想拍下来拿去卖钱。

　　但他还没回过神来，我已经笑着吐露了真相——其实种子悄悄藏在我的舌下。

　　趁着他呆滞的片刻，我凑上前吻住他的唇，那吻里带着紫罗兰的甜香，还有青春最后、也是最柔软的一抹余味，再不会有苦涩的味道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