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状元…亏你学习时脑子那么好,怎么发烧了自己都不知道?”
萧撒慢慢睁大眼睛,浑身疼痛,视线向下移,看见徐港生正顶着两个黑眼圈,手托着脸看他。
“还好我给你送来的及时,你竟然能昏迷到现在……”
“妈妈……”
萧撒睡得头昏脑涨,坐起身来。
“我妈妈来过吗?她知不知道我在这?”
萧撒迫切的下了床,想走,徐港生扯住领子给他拽了回来。
“还你妈妈,这时候叫你爸都没用,医生还没让你走呢……回去躺好。”
徐港生语气疲惫,然而看得出他脸上的表情是很开朗的。
“港生,不行的,我妈找不到我……”
“萧撒,你躺好,我已经给’八爪鱼‘写了假条,并且拜托他和你妈联系,放心吧。”
徐港生说着扶着萧撒的胳膊将他带回床上。
萧撒一听温杰瑛已经得到消息,便像泄了气的气球,不知道是放心了还是解脱了。一下坐在床沿,眼神涣散起来。
“你怕你妈啊?”
萧撒没看他,静静坐着,眼睛依旧没有聚起焦。
“我担心她。”
徐港生熬了一通宵,困得简直想死。没再问下去。
“医生刚说你还需要再打一瓶药,一会他过来给你扎针,下午我再陪你回学校,行吧?”
萧撒显然也没恢复,虚弱地点点头,又昏睡了过去。
徐港生就趴在他床边打着盹。
*
“港生……港生……针打完了。”
应该是下午了,天上的太阳正旺盛地散发着热度,窗外的蝉鸣格外吵闹。
“嗯?哦…我去叫医生。”
徐港生站起身撑了个懒腰,出去了。
萧撒穿上鞋子和外套,医生正好进来,萧撒左右望了望,没见到徐港生。
拔完针,他刚准备拉上外套的拉链,一低头才后觉,他昨天根本没有带校服外套来学校,一直是白色的小衬衫。受到什么惊吓似的准备把衣服脱下来。
“穿上!”
萧撒衣服脱下一半,徐港生拎着药进门,头发和脸都湿淋淋的。显然刚才去洗了把凉水脸。
“你刚好一点,再脱着凉了!”
徐港生放下药,走近,替萧撒穿好拉上拉链。
“这是你的衣服?”
“怎么,你嫌弃我啊。”
“不是,我记得自己没有带衣服的。以为错拿了别人的。”
“你倒是胆小的很,拿错衣服少块肉啊…”
徐港生无奈地摇摇头,扯下两张纸巾把头发和脸上的水擦了干净,昂首将乱七八糟的头发一把拨至后脑,一回头看见萧撒穿着大出他身体的衣服呆若木鸡地站着,刚睡乱的头发还炸开着,双眼却放在了徐港生身上,就连他靠近了,都没有发现。
“喂……”
他面对萧撒,朝他鼻尖轻吹了一口气,萧撒如梦初醒,后退了一步。
“我是不是很帅啊,你都看呆了。”
说罢撸起袖子,其实是两把空气,做起了空手投篮的动作。
“神经……丑死了!”
萧撒朝他翻了个白眼,走了。
徐港生一听见“丑”这个字,跟谁用脚打了他一耳光似的,又糗又憋屈。
不服气追上去,他伸出手臂,从后面圈住萧撒的脖子,整个人双腿一蹬趴在他身上,另一只手钻进萧撒的衣服里,正在作怪。
“喂!你说谁丑,啊!说谁丑啊,不许你说我丑!”
萧撒被他吓了一跳,正准备开口反驳,却被徐港生在身上作怪的手挠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徐……徐港生……你这个……混蛋……”
“你还骂不骂我了!”
“好痒哈哈哈哈……你手……拿开哈哈哈……”
“你还说不说我丑了?嗯!”
“就是丑……丑死了……哈哈哈哈,我受……受不了了……港生…”
“那你说我帅,我就放过你。”
“你帅……哈哈哈,你帅!徐港生!”
萧撒叫他的名字很用力,徐港生听出来了他的怒气,算是识相,一下从他身上跳下来。
“你不至于吧,我……就想逗你玩玩,想你开心点……”
萧撒喘着粗气,脸都憋红了,他气呼呼的看着徐港生。徐港生害怕萧撒开不起玩笑真生气了,老老实实地搓着手站在他面前。连刚才贱兮兮的笑容也一并消失了。
“你这个混蛋!你一点都不帅!丑死了!丑死了!全世界属你最丑!”
“好啊,萧撒,你整我是吧,你给我等着,别跑!”
等徐港生反应过来萧撒并没有生气,且已经在“羞辱”他以后飞快地逃走了。他气急败坏,冲出去很快就逮住了他。
“跑不了了吧,你往哪儿跑!”
萧撒慌不择路,没看清楚就踩进了公园的草坪,刚一转身徐港生已经扑过来了,压在了萧撒的腿上。
萧撒被撞倒在草地上,肩膀硌得发痛,朝徐港生大叫到。
“徐港生!你属狗啊!我病可刚好,你要是…”
话说一半,被徐港生两手一抓铐在头顶。
“你跑啊…让我逮到了吧,我要是什么?啊…”
徐港生也累得够呛,大喘着气坐在萧撒身上,还压制着人家的双手,任萧撒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这不明摆着欺负人。
萧撒折腾的一身大汗,他咬住嘴唇,有些哀怨地盯着徐港生,又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这也明摆着不服一点输。
“你说啊……”
他凑近萧撒的耳朵,一阵茉莉的香气向萧撒的鼻腔袭来。
“你要再捉弄我,我晕倒了,我就讹你…”
萧撒这会儿呼吸平静了下来。他眼睛被午时的光照得睁不太开,半眯着看向徐港生,睫毛不停扇动,影子打下来映照在脸上。萧撒的面部有着许多细小柔软的小绒毛,他皮肤生得又白腻,看得徐港生心里发痒。
“萧撒……那你……讹我吧…”
徐港生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脸,放开一只手,顺着他脸的轮廓抚摸着,心里一直念叨让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徐港生…”
“萧撒……你讹我,我照顾你一辈子不就好了。”
夏午的风不知从哪儿带过来一阵诵经念佛般的呢喃。徐港生摸到萧撒的眼睛,萧撒受了干扰眼睛眨了眨闭上了。
再一次睁开只看到徐港生的眼神迫切,他皱眉,眼里燃起了一团火般一亮,对着萧撒的嘴巴就落了下去。
萧撒唇一偏,徐港生落空了。
风突然变得凉爽,一层灰蒙蒙的云盖住了滚烫的日光,那呢喃声越发急促,像奔流。树的枝叶一重一重,晃动拍打着在耳边不停地喧嚣。徐港生的心跳如殷雷一般震发出来,在这种瞬间,他产生一种定命似的悲愤。紧紧交扣住萧撒的手,汗水在两片湿热的手掌里慢慢蒸发。最后,他猛地发力捏住。
“啊!疼!”
然后不甘地放开。
“药我忘记拿了,你先回去吧。”
徐港生头也不回的走了。萧撒神魂未定的呆坐在草地。头顶的太阳还没有从云层破出,又闷又重。
从公园下来的一条小路上,萧撒看见一座寺庙,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零零碎碎的呢喃声。红漆涂的柱子延廊向寺庙后立开,展出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走廊,门前的树被大风吹的左摇右晃,又向萧撒吹来,幽凉而寂寥。萧撒接着盯着寺庙看了看,门口并没有什么人。他在心里想:这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座庙的?从前都没见过。
思考无果,也就没再追究。
回到学校,天竟开始阴起来,晚上时下了一场大雨,把地里的热气通通蒸出来,教室里却又湿又热。大概雨把地里的气都赶进教室了。
萧撒今晚没给徐港生补课,因为自从他到教室,就没见着徐港生。晚自习,他常常望向窗户或门口,始终没能盼到徐港生出现。
*
第二天一早他来到教室就看见那一袋子药放在课桌上,萧撒左顾右盼,见徐港生睡在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图书角。只拿了一本书盖住脸,两手抱胸睡得很沉。
他犹豫不决,还是晃醒了徐港生。
“你昨晚怎么没来上课?”
徐港生闭着眼睛坐了起来,揉了揉头发。
“因为有你在。”
萧撒不解。
“什么意思?”
“因为有你,你在,就一遍遍提醒我那种糗事。很丢脸……”
“大男人亲个嘴没亲到就糗了?”
萧撒会这样回答,徐港生匪夷所思,睁大眼睛。
“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当然很丢脸啊…”
“港生你真幼稚。”
徐港生很失落,跳下桌子,越过萧撒走开。
“你又没有喜欢的人,凭什么说我幼稚…”
萧撒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整理好了的衣服,递给徐港生。
“你怎么知道我没喜欢的人?”
徐港生接过,听萧撒这种回答,抬起眼睛仔细地盯着他,渴望能从他眼中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徐港生的心也喜惧交迫,手一下顿住。
“等等!我听到了什么?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白云一把把书包扔向课桌,欣喜若狂的隔开在萧撒与徐港生中间,这两个人都没有发觉白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后退了两步。
“谁呀谁呀?咱们班的?还是别的班的?”
她完全无视了徐港生的存在,牵住萧撒的手将他拉到座位上,萧撒心里发虚,瞟一眼徐港生,他已经回去,正低着头在抽屉里鼓弄什么,没有回应他。
“怎么样她是不是很漂亮啊,改天让我见见她。”
白云对着萧撒笑得很是灿烂,但似乎有一种为难的假笑在里面。
萧撒刚想摇摇头跟她说没有的事儿。
白云一把握住萧撒的手腕,脸上的笑一瞬间转变成严肃且担忧的表情。
“别动,你答应我,快点头,点头啊!”
她压低声音,指挥着萧撒的动作,萧撒纳闷但还是照做了。
白云或许刚想开口说什么,一声后门被踢开的声音镇住了在场的三个人。
白云始终握住他的手,不自觉的将萧撒挡在了身后。又故意放大声音说道:“我就说嘛,追你的女生一大把,还都那么漂亮,你不可能不动心的!”
萧撒越过白云的肩头,看见两三个陌生的面孔斜挎着书包站在距离三米的地方正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狠狠瞪着他。
其中一个拉开椅子坐下。
“萧撒,谈恋爱了啊?”
他搔搔头,鼻子猛地吸气,眯起眼睛打量着萧撒。
“你是谁?”
“我?你看这第一名就是不一样,一心只读圣贤书呵。”
他转头和身旁站着的两个瘦高个男孩笑着。那种嘲讽的语气萧撒早就听惯了,一点眼色都没给他们。
“我是校安全保卫科的。”
他伸开脖子,声音变小,似乎要警戒什么,还用手挡住脸。
“我们啊,是专门查有没有同性恋的,你知道的,他们身上可有一堆传染病啊……我们要保护大家的安全……”
萧撒心里一咯噔,表面却风平浪静。
“你们班……看来没有啊?”
他虽是问,那声调却一口的笃定。
“当然没有,程浩你瞎说什么啊。”
白云大声嚷到。
“萧撒……你作为班长,又是年级第一,可要给同学们做好表率啊,谈恋爱……也要藏好了哦…现在……查的可严了,逮到了就要叫家长退学的…”
他模样乖戾,站起身,一脚踢倒了椅子,眼神始终咬噬着萧撒。
程浩走到门口,握紧了拳头。他低骂着。
“死同性恋,恶心死了!操!”
白云回头看向萧撒。
萧撒低头沉思着,他试图理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撒,你…”
白云紧张的声音提醒了萧撒。
“他们欺负你了吗?”
“没有啊,我没事啊,萧撒你到底怎么了?学校都在传你是同性恋,你得罪谁了?”
得罪。萧撒第一个想到的是沈奇千。
可转念自省,是不是同性恋有什么关键,他没有病,没有乱来,也并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不过这些辩解是没有人会在乎的,他们只在乎他是或不是。萧撒无力垂下手。
“我……没有。”
他拧起眉头,眼底一片愁苦。
“你……是吗?”
白云很震惊,她下意识松开萧撒的手,移开视线。
“我……”
萧撒为难,他感到痛苦,班里的人越来越多,空气越来越少,他快窒息了,他想逃出教室,出去透气。
一起身,从前面第一排扔过来一本厚书,啪一声砸在了萧撒头上,他一下倒在地上,额角流出血来。
“哎呀!真不好意思,看错人了。”
那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摊开手耸耸肩,泰然自若坐回了座位。
徐港生看见萧撒受伤,不顾一切的拨开人群扶起萧撒。白云拿出纸替他止血,萧撒迷糊的睁开眼,看见徐港生抱住他,周围一群人围住他们。
“萧撒,醒醒,你还能站起来吗?”
白云不停的在他的脸上轻拍着,企图唤醒萧撒的意识。
徐港生扶起萧撒坐在位置上。转身向前冲过去。
他一声不吭拎起第一排的那个人。愤怒的眼睛要吃掉他一般。
一拳砸在脸上,当时,一颗牙齿崩了出来,接着再一拳打在他的眼睛,那人躺地上哀嚎着,血流了一地。
“港生……”
萧撒的头上一个浅浅的血窝,白云用完了纸都还在流,她吓得哭了。萧撒用仅剩的意识叫唤着徐港生的名字,不等他来,他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