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的树皮在我掌心裂开,腐朽的木屑簌簌掉落。那道裂缝扩张时发出老骨头折断般的脆响,露出向下盘旋的阶梯,每一级台阶都覆盖着发光的苔藓,像一条通往地狱的荧光灯带。
打火机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颤抖。第三十七级台阶有个缺口,我的球鞋边缘蹭到松动石块,它们滚落进黑暗,很久才传来空洞的回音。腐土混合着某种甜腻花香的气味越来越浓,直到阶梯尽头豁然开朗——整个洞穴像被巨人咬了一口的苹果,穹顶布满蓝绿色荧光蘑菇,照亮中央那台三角钢琴。琴身左侧有道裂痕,如同被斧头劈过。
"这不可能..."我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三厘米处。中央C键的象牙缺失了一角,凹陷处凝结着新鲜血迹,和当年音乐学院琴房里的那台施坦威一模一样。就在碰到琴键的刹那,身后传来拉链划开的刺耳声响。
夜店老板的幻象从黑暗里浮出来,西装领口还沾着昨晚的威士忌。"合约第14条。"他晃着手机,屏幕上的电子签名像条蜈蚣在爬,"违约要赔这个数。"数字后面的零多到能买下整条酒吧街。
右脚踏板断裂的金属杆戳进脚踝。我按下第一个和弦,血迹突然活过来似的,顺着黑键爬向指尖。弹错第三个音符时,剧痛从指腹炸开——荆棘刺从琴键缝隙里突刺而出,扎进皮肉的速度比静脉注射还快。
"爸爸!"记忆里的童声和现实中的惨叫重叠。五岁的小哲踮脚够琴键的画面在血珠里闪现,下一秒变成他摔碎我所有黑胶唱片时通红的眼睛。左手小指被荆棘缠住的瞬间,我突然明白这些旋律全是当年为他写的摇篮曲变奏。
当《荆棘鸟》的主旋律从染血的琴键流泻而出时,洞穴顶部的菌类集体熄灭。月光像手术灯从裂缝直射下来,照在突然开始解体的钢琴上。松音板裂成无数光蝶,琴弦化作银线缠绕着我的手腕,88个琴键悬浮在空中组成经纬坐标——北纬31°14',东经121°29'。
最后一只光蝶停在我流血的中指。它的翅膀灼穿皮肉时发出烤肉般的滋滋声,在指根留下环形焦痕。远处传来夜店老板逐渐模糊的咒骂,而那个坐标正在我视网膜上燃烧,清晰得像是用烙铁刻上去的。
\[未完待续\]我盯着指根的环形焦痕,皮肉还在冒着细小的青烟。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洞穴陷入黑暗,只剩坐标数字在视网膜上灼烧般的残留影像。北纬31°14',东经121°29'——这他妈是上海中心大厦的坐标。
"小哲在陆家嘴?"我甩着手试图缓解灼痛,却闻到袖口传来焦糊味。远处传来夜店老板幻象最后的诅咒:"孩子早该跟着他妈一起......"
我抓起半截断裂的金属踏板砸向声源。金属碰撞岩壁的脆响在洞穴里来回震荡,惊起几只残留的光蝶。它们翅膀上的磷粉簌簌落下,在黑暗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
手机在裤袋里突然震动。掏出来时屏幕自动亮起,锁屏壁纸是五岁的小哲坐在钢琴前咧嘴傻笑。信号格诡异地满格,未读短信的红点刺眼地跳动着:
「杨先生,您儿子在我们这里弹了首有趣的曲子」\
附件是段十秒视频。画面里那双在黑白键上翻飞的小手,正在弹奏《荆棘鸟》的变奏段落。背景音里有海浪声,和上海中心大厦地下三层的通风系统嗡鸣一模一样。
我转身冲向阶梯时,腐朽的木阶突然变得湿滑。苔藓疯狂生长缠绕住脚踝,荧光绿里渗出暗红的血丝。上方树洞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像愈合的伤口。
"操!"我拔出随身带的调音扳手插进裂缝。精钢工具被挤压得吱呀作响,但确实延缓了闭合速度。攀爬时右手指根的疤痕突然剧痛,鲜血滴在苔藓上竟发出钢琴延音踏板般的共鸣。
当半个身子挤出树洞时,手机又震了。这次是通视频电话邀请,来电头像赫然是夜店老板本人。他背后霓虹灯牌上的「Piano Bar」字样正在漏电,蓝色火花在他太阳穴位置跳动。
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东北方夜**然炸开烟花。红绿相间的火光照亮云层,组成一个巨大的音符——正是《荆棘鸟》副歌开头的三连音谱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