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外传来瓷窑坍塌的轰鸣。
当最后一块冰裂纹嵌入嫁衣襟口,黎洛羽腕间突然显现茶马古道的刺青。裴言心口的符咒化作金线游走,与刺青脉络严丝合缝地咬合。合卺杯中的星砂开始逆流,穿过杯壁裂纹在空中织就喜帐——帐角银铃正是当年沙海里消散的流萤,此刻叮咚响着敦煌夜市的胡商俚曲。
巫祝的诅咒在喜帐内凝聚成狼形,却被帐外突然涌入的茶烟蚀去利齿。黎洛羽拔下梅枝银簪划破掌心,血珠坠地即生并蒂白茶。裴言战甲化成的青玉碎片突然飞入花心,将狼嚎声封进绽放的冰裂纹中。当双生花触及喜帐顶端时,三十万阵亡将士的姓名从花瓣渗出,在帐幔上绣出塞外与江南的星象全图。
子夜更鼓穿透瓷瓮的刹那,黎洛羽的嫁衣化作茶沫消散。裴言看见她心口浮现出与自己相同的冰裂纹,裂纹深处浮动着青瓷瓮上的窑变釉彩。合卺杯突然自行倾倒,茶汤在虚空画出完满的同心圆,圈住两人身影的瞬间,青铜钥匙从黎洛羽发间跃出,径直插入裴言旧伤处的星图中央。
地动山摇间,冰裂纹从他们相触的肌肤蔓延至天地。当第一缕晨光剖开残瓮,茶寮外的长桥正被星砂重塑。黎洛羽赤足踏上桥面的刹那,二十四骨油纸伞在云端绽开,伞面上用老君眉茶渍写着未完的合婚庚帖——"裴"与"黎"字终于交融处,坠着当年沙海血玉镯的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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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踏上长桥时,云端坠下的茶渍正渗入青石板。黎洛羽的赤足踏过之处,星砂凝成冰裂纹向虚空延展,每一道裂痕里都浮着盏河灯。当第二十四步落下,伞骨间突然泄出三年前的雨——雨丝缠上她脚踝的青铜铃铛,竟将虚空中的合婚庚帖浇出火漆封印的纹路。
黎洛羽回眸的刹那,伞面老君眉的茶渍突然流动。未干的"婚"字里浮出狼神庙的壁画残片,巫祝举着的祭器分明是她发间消失的梅枝银簪。裴言战甲化成的青玉碎片在雨中嗡鸣,突然聚成茶碾模样,将飘落的伞面碎帛碾作朱砂——正是当年合卺杯底沉淀的星砂颜色。
"将军可识得这个?"
黎洛羽忽然扯开襟口,心口的冰裂纹里浮出半枚带血的茶饼。裴言腰间玉佩应声碎裂,藏在玉芯的青铜钥匙竟开始融化,铁水渗入桥面星砂,将整座长桥烧成青瓷窑的龙窑形状。三十万盏河灯突然从裂缝升起,每盏灯芯都蜷着片冰裂纹瓷,瓷上朱砂写着阵亡者的生辰。
桥下传来瓷胎开裂的清音。
黎洛羽的嫁衣在窑火中重燃,这次化成的不是茶沫,而是裹着塞北风沙的胡服。她腕间新生的冰裂纹玉镯正在吞食河灯,当最后一盏灯没入裂纹,裴言看见镯心封着突厥可汗的眼珠——那瞳孔里映出的不是王庭,而是姑苏城外他们初遇的茶寮。
青瓷长桥突然倾斜成茶筅。
两人坠向窑眼的瞬间,黎洛羽拆开发髻,青丝里藏着的三百六十片茶饼铭牌尽数飞出。裴言心口旧伤迸出混着茶香的血雾,血珠将铭牌熔成金线,在虚空织就完整的《越人歌》工尺谱。巫祝的诅咒随窑烟攀附而来,却被黎洛羽突然咬破的指尖血染成喜帐流苏。
当窑温灼透冰裂纹婚戒时,青铜铃铛在黎洛羽脚踝绽成白茶。裴言握着的茶碾突然化回雁翎刀,刀身裂纹里涌出当年夜雨——这次雨中分明混着她城破夜跪佛时的泪。刀刃斩落处,青瓷长桥轰然坍缩成妆奁匣,匣底铺着的竟是三年前被她故意掷碎的梅枝银簪残片。